“可一旦他注意了,在每个最关键的时刻,他一定在。”不二说。
手冢侧头,不二的脸色很平静。他知道迹部那时候去找忍足的事,接到线报,他也很担心忍足会出事。所以在这件事上,不二其实很感谢迹部,他知道,在有些事上,他终归还是帮不到忍足,一直都帮不上。始终无能为力。忍足也不会让他帮。
“所以你们都忘不了他。”总是以那样切肤的姿态出现在别人生命里,想要去忘记,又怎么可能。
手冢想,到什么时候,他似乎总能说出那些你在想的,切中问题的最核心。
不二明白他的意思:“那……奖励一下。”他把脸凑过去。
手冢笑起来,然后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温柔而有礼。
不二看着他,虽然他们住在一起,但事实上,除了那两个来缘于意外的吻,手冢一直是温和而有礼的,他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你考虑好了吗?”
手冢没接话,镜片后的眼睛安静而安然,不二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还是真的不合口味,吃不习惯?”他打趣。
手冢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他用了个微妙的回答:“不二,我很喜欢你。”他说的是实话。
“但是……”不二替他转下去。他们都知道那转折后面是什么。他们相处愉快,但总是好像缺少了最重要的什么,难以步履协调。不二不知道,这是否是忍足所说的那个关键。虽然早已经感觉到,也和忍足谈论过,但是真正面对面的时候,挫败感还是一波又一波。他看着面前人的眼睛,这一刻,是真的很希望能够通过这个渠道,直接抵达对方的内心。
他想告诉他,我在这里啊,一直在这里。也想问他,你为什么看不见,总是看不见。
但事有轻重缓急。
“没关系。我们稍后再来谈这个。”不二说,现在这件事不是最紧要的,让他们先来解决迹部的问题。
“你觉得,如若再出事,穴户和凤他们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吗?”他问他。
手冢想了想,然后很肯定地摇头:“不会。”他回想后来他们在那个游戏机店铺善后,穴户对他讲的话,他说:“我以前觉得慈郎做的事情再对不过,可结果是那样,迹部帮他戒毒的时候,每个人都说迹部错了……十年前,我觉得我再清楚不过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现在我反而不知道了。或许,你可以告诉我,又或者给我个衡量的标准?”手冢当时没接话,于是穴户也不再说话,就像他自己所言,以前他们谁都讲原则,现在提起来,只能让人感到疲惫,甚至荒唐。他们盯着脚下的地板,很久之后,穴户再开口:“大概现在谁都会有些原因,有些想做的事。迹部一定也有自己的原因,无论如何,我相信他。”凤也点头:“我也是。”手冢就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们是不会背弃他的,这么多年,迹部已经将那套为人处事的方式深深印在他们脑海,根深蒂固。即使不参与,他们也绝不会和他对着干。
“嗯。”这点不二大概也想到了,他停下来,半晌之后忽然问:“手冢,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迹部是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要走那样的路。
手冢盯着桌面,他想着那个时候,迹部站在路边问他,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不会。”半晌之后,他开口,“绝对不会。”
不二盯着对面的人,手冢的口气斩钉截铁,那是一种他从没见过的坚决。他不再说话,不二是不知道迹部到底想怎样,但他相信手冢。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那……除了这些,还有些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其实这一直是他的疑问,不二觉得手冢对于这整件事,似乎还别有些难言的顾虑。
手冢望着他。
“如果不方便的话,就不用说了。”不二说。
手冢想,除了颖悟力,其实不二是相当有分寸的,一直以来都是,直率却不肆意,这就是他和他在一起为什么总能感到舒服的原因。就好像迹部的直接,也是早已掌握了承受力的尺度,从不真正去触及别人的底线。
“其实你有一点像迹部。”
不二脸情不自禁地皱了一下,这句话也是他这周第二次听到了,第一次是打忍足那里,他可真没办法高兴。
“好吧,我姑且把这个当作一句赞美……”他的样子勉为其难极了。
手冢笑起来,这么一闹,反而轻松多了。
笑够了,他们停下来,不二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手冢想事情的时候就喜欢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仿佛要把所有事情都握在自己那里似的。他摊开他的掌心,手冢没有拒绝。
“不二——是有些事情。”手冢望着面前的人,这么多日子,他们在一起,就像相处多年可以完全信赖的伙伴,或者家人似的。你可以对对方讲任何话,而完全没有后顾之忧。这种感觉手冢以前从未有过,甚至连对迹部都没有。
这个时候不二反而安静了,瞧手冢的样子,他就知道事情非比寻常。
手冢开口,自然极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已经熟悉他在身边了。
说了很久,最后终于停下来。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没说话。不二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手冢问:“如果是你,你会告诉他吗?”
“不知道。”不二顿了顿,“但如若我是你,我不会告诉他。”
可不是,这早已经是手冢思量过千百遍的事。
“手冢……”不二忽然想起另外的事,“那你知不知道忍足他……他……”他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种种,想着忍足为什么要回国来,想着他前些日子的反常和消沉。一些事情在脑海中飞速掠过,有什么正缓慢而清晰地浮现出来,“手冢,他和迹部……”不二都要语无伦次了。
“我知道。”手冢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一下,意示安抚,“全部知道。”他能猜到忍足回来的真正原因,一直以来他搞不清的,只是忍足的立场,以及最后的决定。至于忍足过去的种种事情,手冢也早就已经知道。
“那……”不二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在脑海里也曾经预计过,但即使预计多少次,他也绝没想过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
手冢也不再说话,他们两个人望向窗外,天光渐明,但云层厚重的压着,仿佛看不到任何光亮。
白石挂断电话,有打探消息的小弟向他报告,切原那边昨天确实是出了事,翻天覆地。他微微一笑,警察那里果然有所行动,虽然迹部还没有再找他,但不急,都是早晚的事,他一贯有耐心。
现在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白石放下电话,看着甲板前面走过来的人,笑了笑,然后迎了上去。
丸井坐在那里,脸上也带着笑意,白石早就听说,丸井文太是这几位当家之中脾气最好的一位,甭管传言究竟是真还是假,表面上看来确实如此。
他开门见山,直接说明请他来的用意。
丸井听毕,声色不动,脸上依然保持着笑意,暗中却打量面前的人,他忖思,这个人来了也不过才大半年,没想到就敢提出这样的条件。
白石的样子似乎比他还笃定,微笑着等他回应。
丸井放下茶盏:“我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
“他的地盘归你。”白石说,他早就知道,丸井这些年虽然不声不响,但其实暗自也有盘算,以前桑原还在时,形势不明,后来切原和他又各占一方。
丸井沉吟:“你……”
“我不要。”白石开口,“我现下只想做好自己的生意。要不是切原欺人太甚,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丸井笑了笑,不语,说这种话,谁信呢,事前一番话,事后当然又是另一番作为。
白石仿佛明白他的疑虑:“抑或,还有另一种可能,我和切原合作,那么,后果是怎样的,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丸井心里一惊,换个位置,白石把利益拿出来,切原可半点也不会顾及自己,多年前他拉拢他,也不过就是为了掣肘桑原。照这个形势,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要不现在和白石合作,要不等着剩下的两个联手除掉自己。根本没得选。
白石看着对面人变幻莫测的神气:“这些年,你一直隐忍不发,现下岂不是最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