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忍足的表情再自然不过,仿佛这个晚上根本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更仿佛他们刚才不是玩了一路你追我逐的游戏,而是在什么再平常不过的场合遇见,停下来一起聊聊天。
迹部笑一笑:“好玩吗?”
忍足也笑一笑,但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烟吗?”他反问他。
迹部挑起一边眉毛。
“抽烟吗?”忍足若无其事地重复。他抽出一支烟,然后掉转过去。
迹部看了看,然后俯下头去,衔住。忍足给他点火。
“想请你抽支烟。”忍足对着空气吐出一个烟圈。
迹部侧头,身边人正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就像那个夜晚,说“想请你喝一杯”时一模一样。
迹部问:“又是仅此而已?”
忍足笑起来,烟雾缭绕中,一点漫不经心,一点惫懒:“你说呢?”
迹部想,他终于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笃定了,他知道他一定会停下来,一如那个晚上,他坐在那里,知道他一定会被他所吸引,然后走过去。由于缺乏悬念,因而特别气定神闲。
但是十分可惜,迹部不喜欢这种笃定。所有的尽在掌握,他永远都是那个不在掌握之中的。
他拧灭手中的烟蒂,然后甩掉外套。
转过身,手放在了对方腰上。
忍足的表情一丝惊讶也没有,他的唇边微微含着笑意。
“我说过,不喜欢欲迎还拒。”他的另一手撑在他头侧,两个人脸对着脸,气息交互,距离近到不能再近。
忍足依然微笑。
迹部盯着他的眼睛,通常从一个男人的目光中,很容易辨识他的一切,那些岁月的沉淀,年龄,经历,想法,智慧,像树的年轮一样,忠实地被记录、印证再折射出来。但是这一刻,他发现,他竟然无法看清。那双眼睛的最深处暗光闪烁,扑朔迷离。
他伸手取掉他唇边的烟,另一只手加了点力道。他的手探进他的衬衫,不得不说,抚摸这样的身体,是一种享受。
迹部说:“天气不冷不热,四周空无一人。”
夏夜的公路边,最佳场所,他不介意运动一下,反正今晚铁定是精力过盛。更何况,天时地利都已齐备,只差人和。
“是去,还是留?”他挑起唇角问对方,把选择权丢给对方。
忍足笑意越来越浓,却始终没有开口。
迹部已经将那件碍事的衬衫从他身上除下去,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他,和那时所想的一样,这样的男人不做牛郎,简直是资源浪费。
忍足却仿佛并不在意,他的目光,他的抚摸,以及一切。很显然,他习惯于展示身体。他有展示的资本。
但除此之外,迹部觉得,那笑容中似乎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靠近,无形的压力充斥在周边,他贴着对方的面颊:“还是你怕啊?”
手掌下的皮肤开始变得火热,无论怎么样的伪装,如何伪装,男人的身体却永远无法不诚实。迹部微笑起来,对方的亢奋,令他血脉偾张。他们同样兴奋,抵着彼此,仿佛角逐。
忍足垂了一下眼帘,说:“你……”
迹部没听清楚,凑近一些。
当那张脸逐渐迫近时,迹部终于知道,方才的那笑容是什么了。漫不经意,却又包容的。迹部今年是个三十三岁的男人,但在此时此刻,在那个笑容面前,他却觉得自己小,无限的小,仿佛只是个小男孩,那些轻佻,强势,挑逗,在那个笑容面前统统都不堪一击,仿佛不入流的小把戏。那些心思,和态度,早已被完全洞悉,却又并不真的去揭穿,就这样,忍耐着,默许着,纵容着。
这个发现,让迹部吃惊。
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们已经交换了一个位置。
转瞬忍足就将他剥得同他一样光,就像剥巧克力糖纸一样,纯熟而利落。
裸露的肌肤接触到空气时,迹部竟然有瞬间的头晕目眩。
继而他放倒了他,他贴在他耳际的时候,他终于听清他说什么了。
“你说得对。”忍足居高临下。
动一动眼睛,那些变幻莫测的色彩翻下去,目光清澈见底。
“打第一次见面时,就印象深刻。”忍足微微一笑,“然后一直都记得……”那刻意拖长的调子,说不出的意味缠绵,“想忘也忘不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
迹部当然不会相信他所说的话,他敢保证即使是正在说着这些话的对方,也绝对不会相信。但明明双方都清楚地知道,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却仿佛诚恳得,可以比真话还要真。这是一种本事,迹部自忖没有这种本事。忍足侑士驾轻就熟,不费吹灰。
“那么,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忍足俯下头去,亲吻他。
他们滚倒在地面上。
警局中人已经走得差不多,手冢放下话筒,他给迹部家打过电话,没人接听。想必他没有直接回家去,这个时候,手冢不想烦他。他穿外套,熄灯,也准备离开了。
出了门口,有些微风,半夜的天还是有点凉。
手冢去拿车,走到一半,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样子,也是刚从警局出来。在巴士站那里,似乎是在等车。
手冢继续往前走,虽然一直以来他对对方的态度都不怎么介怀,但也实在没兴趣一而再再而三的自讨没趣。
“喂。”站在那里的人却忽然出声。
手冢站住,然后向周围看了看,除了他,四下没有别的人。
“喂。”对方又再次出声,这次明显是冲着他。
手冢停在那里,看他有什么话要讲。半晌,却没有动静,对方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半点也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手冢甩一下头,不服不行。他只得走过去。
“喂……”不二第三次开口,然后蹙了一下眉,似乎正在凝神思索什么。
手冢看着他,不想难为他:“手冢。”不是喂,他提醒他。虽然记不住同部门上司的名姓,实在有些夸张,不过如果对象是他,就不值得奇怪。不要对眼前的人抱有任何冀望,不然到最后失望的一定是自己。
不二又蹙了一下眉,仿佛他说了句什么十分可笑又莫名的话。
手冢这些日子百炼成金,权当没看见。他是个有气度的人。
“今天晚上特别的静。”不二看了看四周的街道,忽然说。
手冢一时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这一区每晚PTU的同事都会巡街。”不二说。
“啊。”手冢点头,“两班轮换。”
“但是今天没有。”不二说。
“对,因为今天在西贡码头,执行重要任务,所有的携从部队都在那一区……”
“今天在码头上,切原身边少了几个人。”不二又说。
经他这么一提醒,手冢凝神细思,常跟在切原身边的熟面孔,好像确实少了那么几个。
不二说:“切原不会这么意气用事。”他的语气平静,陈述一个事实。
切原的性格浮躁,好勇斗狠,但在关键时刻,却也谨慎,不然也不会能够坐到独当一面老大的位子上。更何况,今晚这件事除了线报,在江湖上也有些传闻。听说桑原的手下,也十分关注。不会是完全的空穴来风。想到这里,手冢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那念头飞也似的从他脑海中掠过:“你是说,他们想……”他一时捕捉不到。
“声东击西。”不二代替他接下去。而且不是想,是会。
手冢闭了一下眼,他们都疏忽了:“上车。”他对对面的人说。
他在车上掏出手机,给迹部打电话。无人接听。
在红绿灯处,不二开口:“从这里向左转。”
手冢侧头。
“捷径。”不二说。
迹部觉得有点凉,一仰头可以看见漫天的星斗。
草丛中的手机,玎玎玲玲地响。
忍足忽然停下动作,他看着身下的人。
迹部也仰起头,回视着他,忍足的眼睛里有星光。
“你不专心。”他说。
迹部没说话,他的面容平静。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欲望,烦躁,还有诸多杂念,忽然就仿佛落潮一样全都消退了下去。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内心平和。
忍足盯着他看了片刻,迹部并不回避他的目光。
半晌之后,忍足从他身上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