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姀这才舒了口气:“你看,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没有必要因为一个意外就……就……毁了你的人生啊!”这么贬低自己,伊姀心中也实属无奈。
半晌,秦澹荡才开口道:“婚约可以退,不过要你从京城回来后,我才能接受。”
这人的执拗,伊姀早已体会过,不然也不会有定情信物一事。正当犹豫如何继续开导对方,令对方不会感到愧疚而同意此事时,秦澹荡却是开了口。
秦澹荡道:“明日我会吩咐铭心携几名弟子陪同你们入京,不过秦氏族规有言,秦氏子弟不得参与朝中事,故而他们不会入京城。”
伊姀只得同意,道谢:“秦澹荡,谢谢你。”
闻言秦澹荡微微颔首。
伊姀说着便请其入座,她在临走前还有几个问题想要搞清楚。
二人落座后,反倒是秦澹荡看出伊姀有话问他,便主动开口道:“若是有问题想问我,你可以直接说。”
伊姀点点头,十分感激,道:“你若是愿意就回答我,不愿意不回答也没关系。”
秦澹荡轻声“嗯”了声。
伊姀这才言:“二十六年前,你的姑姑秦友曼被逐出秦园所为何事?”
听到伊姀的第一个问题,秦澹荡神色微变,道:“你不必再继续问下去了。我已经知道你想要打探的事了。”
伊姀听到秦澹荡所言,自然顿时失落不已,听这话,对方似乎对这一切相关的事宜并不打算相告,不过这毕竟也是人家家族隐私,不说也不能怪他,反倒是她有些失礼。
谁知半晌后秦澹荡却又再次开口:“你跟我来。” 说罢便起身朝外走去。
伊姀心中好奇,不知其所为,但还是起身跟在对方身后。
二人在秦园里走了莫约一刻,七拐八拐,曲径通幽,最终来到北山一座院落前。
秦园分为东、南、西、北四处。一入秦园便为南山,南山为整座秦园的中心,子弟学习的学无涯院、待客之所夜来阁等地皆在此;北山为秦园的机密之处,无机阁、清风明月楼等坐落于此;西山是秦氏旁宗的住所,东山则是秦氏嫡派的居所。
院落门前石匾上刻有“诚敬”二字。门前有两位青衫子弟守门。
见到秦澹荡与伊姀前来,二位弟子便上前行礼作揖,秦澹荡微微颔首以示回礼,随后便将手中佩剑交由一人。
见秦澹荡要带外族女子入内,一弟子连忙上前阻止道:“淑离君,这位小娘子不可入内。”
闻言秦澹荡淡淡看了其一眼,后者随即让出了道路,不再多言。
伊姀见状便随着秦澹荡入内。
临入门前,秦澹荡对另一弟子道:“去通知铭心一个时辰后来此见我,另外请二叔与小叔一同来此。”
“是,淑离君。”
入院后,便见一座阁楼呈现眼前,坐东朝西,楼前匾额清晰地写着“秦氏祠堂”四字,此刻依旧香烛不息。整座楼阁开阔宣明,高大轩昂,其精美细致之处自然不必多言。
门前立一有一对石镜,伊姀走进便发现石镜下面的镜座雕刻工艺精湛,图案优美。秦澹荡便解释此乃先祖所立,秦氏子弟进入祠堂之前,都必须先在石镜前整理妆容,端正衣冠,方可入内。
闻言,伊姀便同秦澹荡一齐上前略作整理衣冠,随后才恭敬入内。
一族祠堂向来不允许闲杂人等入内,就连族内女子及孩童一般也是不可入内的,她外人一个,怪不得刚刚守夜的弟子敢直接阻止秦澹荡。
不过见对方带她来此,伊姀做了一个心理准备,想必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定不简单。
先入祀堂,后入享堂。
享堂内供奉的乃是秦氏历代祖先的牌位。
对着牌位,秦澹荡上前上了香,随即下跪,磕头行礼,诸般礼仪过后,秦澹荡并未起身。
看着秦澹荡一言不发敬拜先祖,伊姀想了想也随着对方做完一切礼仪。见对方跪于身旁没有起身的意思,她便也陪同其跪着,看着前方数百座灵位,心情似乎也更加沉重复杂几许。
良久秦澹荡才开口,声音平静:“我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其实就算我现在不说,半个月后你到京城也必定会有人告诉你。”
☆、第 53 章
(五十二)
说罢秦澹荡这才说起往事,当然这一切也不过是他父亲告诉他的,毕竟二十六年前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当年其姑姑秦友曼不过刚刚碧玉年华,样貌十分娇俏可爱,早年便常常游历四方。那一年初春,她再次回到姑苏,但却常常下山入城。秦澹荡的父亲便发现她似乎恋爱了,可是当他问妹妹时,秦友曼却又否认。秦有为便觉奇怪,毕竟他身为大哥与妹妹向来关系颇好,小时候常常背着她到处玩儿,秦友曼对他也是知无不言,游历多年也常常写信告知其所见趣事。
几个月后,无机阁得到消息,秦友曼与朝中官员互相来往,并且以其秦氏身份帮助对方官场高升。
不久,二叔、小叔等族中长辈皆知此事。秦有为身为族长必须秉公处理,便将其召回。秦友曼很快便独身一人回到秦园,对此事倒未否认,但也不肯多言。
秦友曼跪于祠堂前三天三夜闭口不言,秦有为见其不知悔改,十分震怒,随后按照姑苏秦氏族规,受棍罚一百,逐出姑苏秦氏,其与其后人永世不得踏入姑苏。
多年以后,秦有为才得知那位朝中官员高升并非是妹妹秦友曼利用秦氏身份的优势所助,而是凭其才华以一己之力高升,当初秦友曼却沉默地接受了惩罚。
为此秦有为心中愧疚,心疾难解,久病不起。后来,他在调查秦友曼行踪时发现当初秦友曼受棍法时已经身怀有孕,秦有为深觉自责。
当初最亲的妹妹身怀六甲,他却对其予以棍法还将其逐出姑苏秦氏,任谁都无法释怀。
秦澹荡目光清澈,直视祖先灵位道:“父亲得知姑姑当年为了保住腹中子嗣而偷食用了桑明,留下一子便含泪而去。而那位高官知晓姑姑思念姑苏便将其葬于姑苏山下。父亲后来每一年都会带我前往祭奠。”
“那位高官便是……”
“王弼。我姑姑留下的孩子单名为‘棣’,字‘绎心’。”
王棣,字绎心。
真的是他!
伊姀小心翼翼道:“秦微雨勾结朝中官员,那名朝中官员便是王首辅?”
闻言秦澹荡轻微的点了点头,道:“父亲临终前仍旧对姑姑及其孩子心怀愧疚,所以族长几位长辈商量后决定仅将秦微雨逐出姑苏秦氏,不再多加追究此事。但姑苏秦氏不得再接触朝中事。”
这么一来,王棣便是秦澹荡的表哥了。
不得不承认,虽然心中早已有所猜测,有所准备,得知这一切后,伊姀还是十分震惊。
她在京城时便曾听闻过王首辅年轻时才华横溢,样貌俊秀,甚至有传闻王徵当上皇太后后也常常召见其入宫,颇为信任对方。现在想来,她倒是相信传言为真了,毕竟秦友曼身为姑苏秦氏大小姐,眼光想必定是不差。
如果秦友曼不是姑苏秦氏中人,那么她也许现在正相夫教子,安享晚年。当然也有可能被王弼的所作所为气死。
碧玉年华的爱人便消香玉陨,王弼因此受了打击,变成如今这般圆滑的佞臣,她倒是能理解,但是能够理解却绝不代表能够原谅!
二人在这寂静的祠堂内跪拜良久皆不曾多言。
最终秦澹荡道:“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闻言伊姀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记得。”
秦澹荡却是不再看她,声音清朗:“天黑,从门外拿一盏灯再走吧。路上小心点儿。”
“嗯,”伊姀有些愧疚,逼着人家说出这么多族长私密事,伊姀起身想了想深深一揖,道:“多谢。”
随后伊姀又道了声晚安便告辞离去。
出门后伊姀叹了口气,看着秦澹荡挺直的背脊,有时候真希望他能暂时忘记族规,随意一回,一生轻松度过。可是他乃是一族之长,身负重任,怎么可能轻松呢?
莫约半个时辰后,秦有思与二哥秦有诲相继而来,随后秦铭心也面带恭谨而入。
三人见秦澹荡跪于灵位前,秦有思与秦有诲听闻伊姀刚刚也入了祠堂便已大概知晓秦澹荡请他们前来所为何事。只是秦铭心不知族内发生了何事,只得恭立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