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漾舟穿着单薄的病号服,长睫低垂着,落在眉骨间的侧影更把他表情显得阴郁。而左手上的盐水已经吊完,正开始回血,又红又醒目。
“你去哪了?”他喑哑着嗓子。
按平时筑清光肯定得害怕,但她强忍着了,正打算按铃叫护士。又被顾漾舟拉着手,有点执着地和她对视。
“去律师事务所了!”筑清光急得又想哭,看着他青紫的手背又气又烦。
顾漾舟察觉她的眼神,一抬手把吊针拔了,应了一声躺回去没再说话。
筑清光揉了揉手腕,下意识想撂门走。仿佛在心里把气压了一遍又一遍,拿过一边的湿巾给他擦拭手背的血痂。
“我找律师问我爸开庭审理的事,手机回来的时候没电了。因为想着要买东西过来,就没来得及充电。”筑清光停下手,语气很冷很严肃,“顾漾舟,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她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生气了就说一句“我不和你玩了,不理你了”,像个孩子。却还是恐吓到他了,顾漾舟手指在她掌心蜷了一下,抿着唇没出声。
大冬天的,他烧还没退下,全身温度烫烫的,病服熨贴地衬出肩胛骨。
又瘦了好多。
筑清光叹了口气,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顾漾舟这样安静又亲密地坐在一起说话了,尽管这个时候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她想起顾漾舟那天在ICU病床上哭着低语他错了,再也不缠着她了,心里滋味还是不好受。顾漾舟从来不会在清醒的时候说这些,大学那几年,他不收敛自己的感情,只会一直用一个告白把两个人的距离越推越远。
筑清光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他越逼迫,她越想逃。可是那天听见他这么说了之后,她才发现顾漾舟原来是知道的。
他只是为了那点在她面前仅剩无几的自尊,不敢承认自己一直是在打扰她。
“我都答应你了,又不会跑。”筑清光把湿巾丢进垃圾桶,蹲在他面前,“顾漾舟,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说话了?”
“我知道自己不好,可是也没这么坏对不对。”
“你挺好的。”他眼睛有点红,是没休息好的血丝。细细长长的手指突然饶到她颈脖后,擦过她的皮肤时有点凉意。
筑清光身体都绷起来,看见他俯身,额前头发几乎贴上她的脸。
不要再躲了!
没什么好躲的,你现在是他女朋友。
筑清光在心里默念一遍,轻轻闭上了眼,红唇微开阖着。
“你在做什么?”耳边传来他温沉的嗓音,贴着她的耳边,一秒后渐远。
她睁眼,看见了顾漾舟手上的空调遥控器。
————从她背后柜子上拿的。
“......”
他面色柔和,浓黑眼睫垂下,不慌不忙地解释:“有点热,我调低点儿。”
筑清光羞耻得脖子蹭得红到耳尖,她在想什么?她简直是个被色.欲熏心的禽兽!!!顾漾舟现在是个残疾伤患,这种时候能干柴烈火到哪儿去?说不定裤子脱了都没反应!
顾漾舟眼神带了点打量猜测的意思,直勾勾盯着她。他太了解筑清光打算撒谎前的小动作了,也就是说很难骗过,除非有其他动作让他乱了心神————
一双天生就上扬的狐狸眼眨上几下,筑清光擅长把自己的尴尬用新话题掩盖。卷翘的睫毛轻颤,凑近他吐气如兰:“顾漾舟,我......最近去种了个睫毛,你看看长不长?
作者有话要说:清清:说不定扒了他裤子都没反应!
顾Sir:你试试?
第40章
医院外面有车灯照进来, 一瞬间的刺眼。
筑清光下意识再次闭上了眼,睫毛上蓦地一湿,是顾漾舟的唇覆了上来, 连同着他的声音一起:
“骗人,没味道。”
种睫毛为什么要有味道?直男的思维不会以为那是化妆吧?!筑清光还想反驳,眼神往他那看过去,突然心虚地往后移了几尺:“你干嘛这样看我?是不是又想亲我,我跟你说,以前偷亲我的事我就懒得计较了, 但是以后你得问我。”
话刚说完, 他已经从善如流地遵循规则:“行吗?”
“不行!”
筑清□□闷,边说边吐舌头得瑟似的拒绝, 却一不留神被他俯身咬着了舌尖。说是咬其实更像是轻轻含着, 渐渐深入啃噬, 勾舔她的舌。口腔里都是他清冽的侵略气息,克制又火热。
她脸发烫,本能地揪住了顾漾舟肩胛处的衣料,手指都攥在一起,从身后看上去像是在回应。
有些羞赧, 但更多是紧张,毕竟在清醒状态下和他接吻没有几次经验。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还是很不习惯, 可又慢慢地不算排斥。和顾漾舟接吻其实挺享受的,他唇很软,冰冰凉凉的贴着她唇瓣,吮得她很舒服。
筑清光不是矜持的人,尽管不想承认, 她确实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唇分,顾漾舟给了她几秒钟的喘气时间,又迷恋般地凑上去。
好像是被偷袭了一样,筑清光扭捏中有点不满推开他:“我生气了!你要在我同意的情况下———唔!”
话没说完,嘴忽然被他捂住了。
筑清光没反应过来要移开,唇贴着他掌心说话,含糊不清的语气有点萌:“泥在做森莫?”
他靠近,鼻梁骨挨着她的脸:“那就别出声,在忍。”
“.......”
忍着......不亲她吗?
筑清光脸又开始发热,不是没听过情话,只是第一次听顾漾舟这样说,这滋味难以言喻。
敲开他的手,纤细玉指又戳了一下他渐肿的手背:“回血了不会叫护士吗?给你找护工又不要,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去叫护士。”他淡声开口,听着她微喘气的骂声,清清浅浅地呼吸喷洒在他的手腕处,感觉后脊梁都被撩拨得发麻。
筑清光一愣,听见他没什么情绪地补充,好像还笑了笑说:“腰上的绷带被血渗湿了。”
...
————“患者刚出重症病房就折腾,他一个大男人不细心,你作为家属不能看着点啊?”凶巴巴的护士瞪着筑清光,包容了罪魁祸首。
筑清光敢怒不敢言,撇撇嘴坐在一边,手指被顾漾舟握在手心。她烦躁地揪他掌心软肉,动作却不舍得放重,轻轻柔柔地好像在跟他调情。
护士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心道现在的情侣真是如胶似漆。她清咳两声:“纱布用完了,我先出去拿。别再剧烈动作了啊!”
门一关上,筑清光立刻挣脱他:“你以为流血好玩?你知不知道那天你做手术的时候......”
她说到一半顿住,事实上她也不知道。
那时候她还在昏睡状态,顾漾舟却在生死悠关的抢救中,那些细节都是从小助理那听见的。
顾漾舟面色苍白,一身湿漉漉地被人从海里救上来,中途休克过好几次。大量的血纱往外送,医生的白大褂都是一片红,发出警报的呼吸机攥紧了手术室外每一个人的心。
病危通知下来的时候,医生甚至找不到人签字。
深夜的走廊外面站着他的下属,同事,却惟独没有家人。唯一算得上和他最亲近的筑清光,在绑架的前一天还笑着把人推远。
她光是听助理描述那画面就难过得不行,筑清光自私自利惯了,对所有追求者弃之如履也没有一点愧疚感。就算有,顶多就那几分钟。
顾漾舟终归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喜欢她的人。
好多年来她都能用开心享乐的生活堆积自己,可那一刻她心底深处的恐慌都涌了上来。她在面临死亡威胁时半开玩笑地说自己还没和他道谢,在进ICU看见插满管子的他时却是真的在害怕。
这个男人其实是让人上瘾的,你明知道他习惯隐匿在黑暗里,会扯着你的双腿一起下坠,却还是会重蹈覆辙般一次次扑上去。
他看向她的眼神里藏着千丝万缕的秘密,她一旦察觉,就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顾漾舟,我好像懂一点你的感受了。”她有点僵硬地抱上去,脸贴在他的颈脖上。
我不想你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十多年的习惯也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感情也好,由愧疚变成喜欢的爱情也好......都是应该缠绕在一起的。
筑清光脸已经烧到耳根,其实平时她不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人,大概还是因为生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