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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膳之后,谢迟迟一行人便要同沈婆婆告辞,去往鬼墟方向了。
清晨时候谢迟迟瞧见的那条小河竟然还挺长,晃晃悠悠地绕出了好远好远。
沈婆婆拄着拐杖将他们送出了门。
“婆婆,不必再送了,便到这儿吧……”顾清让回身叫沈婆婆留步。
谢迟迟环顾四周,发现前面不远处,一位鬼族女子将怀中抱着的包裹丢下了河,她决绝的动作中却偏偏叫人读出了几分不舍。
谢迟迟十分好奇,“她丢的是什么东西?”
她说着走了过去,那包裹的布不知是什么材质,沾了水之后却没有很快地沉下去,谢迟迟走近了看,才发觉那竟是一个小婴儿。
那小婴儿没有哭,瞧见了谢迟迟,竟还对着她咧嘴笑了一下,他清澈的瞳孔映着鬼族灰败的天空。
“这,这……”他顺着河流向下飘着,谢迟迟不忍心,就要伸手去拉,手还没挨到,便被沈婆婆用拐杖拦了下来。
“不可动,不可动啊……”
“可是,再这样顺着水流飘下去,他可能会沉河,会死掉的啊。”
沈婆婆摇了摇头,“即使不沉河,他也活不下来。”
“这是,为什么?”
“刚出生的婴儿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也是最脆弱的物种,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为自身支起屏障,而鬼族蔓延遍布的浊气,便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物体,这个婴孩,已经被浊气感染了,即便是谢姑娘你救下他,他也活不过三天,而且还会越来越痛苦。”
“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帮帮他们吗?”
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冰冷的河水淹没,一步步飘向死亡吗?
“当然有,那就是死掉,这孩子的父母应当在这之前已经做了献祭,祈祷这鬼河之神,能带着他的魂魄一同飘向轮回井,另来一世,不再投身鬼族人,你若是救了,就会破坏了献祭。”
谢迟迟停在半空中挽留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她越听着,只觉得浑身冰凉。身侧传来气息,狐狸仙君不知何时在她身侧蹲了下来,谢迟迟抬眼瞧他,只见他伸出手指在她的眼下轻轻一沾。
“别哭了。”他的声音轻而柔,似乎还带了点耐心的哄。
谢迟迟瞧着他指尖晶莹的泪滴,才恍然发觉自己哭了,她胡乱地摸了把脸,却只听他又道,“万事皆有缘法,莫要强求。”
谢迟迟拭泪的动作一顿,他说这话的样子,真像一个神仙,一个冷冰冰的神仙……
欲至鬼墟,必须要先穿过鬼族的勋贵居住区。
虽此时的天色乌漆嘛黑的,但谢迟迟知晓,如今这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街上已经有了不少鬼族居民,昨日之所以那么冷清,或许是因为快邻着夜里,浊气较白天来比,更浓重了些,导致术法低微无法保护自己的鬼族子民,只好躲藏到了家中。
前面又有一座城门,只是比昨日他们见到的那座体量稍稍小了些许,细节处也精致了些许。
城门前守着两个卫兵。
谢迟迟一行人毫无意外地被拦下了。
“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
“我们要进去。”走在前面的沈妄道。
卫兵甲将他们几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儿,“你们要进去?你们有白木之桦吗?”
“那是什么?”
卫兵乙好心开口给出了解释:“鬼族寻常子民要进来,除非有两样东西,一:里头大人们的亲笔信;二:白木之桦;你们有哪个啊?”
还未等他们开口,身后便传来一个不满的声音——
“哎,让让,让让,一群人堵在这儿干什么呢?”
谢迟迟下意识侧身回望。
一个身材接近于圆的、珠光宝气的中年男人站在他们身后,一脸不满。
“哎呦,盐爷,您来了啊。”卫兵甲当即换了一副脸色,一脸谄媚。
只见那位被称作盐爷的男子自袖中拿出一个画着黑纹的帖子,在卫兵甲眼前晃了晃,卫兵甲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不必看了,不必看了,盐爷您是常客,信得过。”
盐爷“嗯”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迈着步子走进了城门。
卫兵甲笑脸送走了盐爷,再转头过来俨然换回了方才那副高高在上的面孔,“瞧见了吗,那就是里头大人们的亲笔信,你们拿得出来吗?”
谢迟迟琢磨着,他们还没进去,一个人也不认识,肯定拿不出来里头大人的亲笔信,遂开口问道:
“那白木之桦是什么?”
听到她这么问,卫兵甲神色更轻蔑了些,“白木之桦是咱们鬼族的吉物,有祥瑞之兆,能寻得它的人,必定不是寻常之人,故此才能被允许,以鬼族平民之身,进入到大人们居住的区域。”
“这么说来,白木之桦很难找了?”沈妄听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卫兵甲眼中嘲意更甚,“那当然难找,我在此当差不知有多久了,还从没见有人能手执白木之桦进去的……”
卫兵乙也道,“我也不曾见过,要不是城中祠堂供着一枝白木之桦,我当差时有幸见过,都会怀疑此物是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
“这么难找?”陆衍有些惊讶,“你们这规矩,分明不就是在刁难人?”
卫兵甲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突如其来地苦口婆心,“我说你们还是回去吧,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是认识里头的哪位大人,去找白木之桦,不是我说,有些人穷其一生,也找不到……”
这么说起来似乎还是去勾搭……啊不是,去结实哪位大人来的可靠些,谢迟迟不由地摸了摸下巴。
顾清让侧首望了一眼谢迟迟,不知她那小脑袋瓜里又在打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主意。
非要说起来,到了晚上,这道城门就会关闭,届时若要进去,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知晓如今这鬼城之中的戒备,是否会因着浊气而加强。
另一头的谢迟迟还在思忖着,到底是去结实一位大人轻易些,还是去找那虚无缥缈的白木之桦轻易些。
“那白木之桦到底长什么样子?”陆衍忍不住挠头。
“白木之桦,顾名思义,上古神树白木的枝丫,传说上古时候,神魔大战,摧毁了神界的万年神树白木,神树自身开启了保护机制,从此其踪迹难寻,但会在十分偶然的情况下掉落枝丫。”
“踪迹难寻……这上哪儿找去啊……”
一旁的摊主婆婆也忍不住开口劝道,“年轻人,回去吧,城中如何难进,莫要因为自己颇有几分姿色,便想着进去攀龙附凤,人呐,终归得要靠自己……”
陆衍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攀龙附凤?”
摊主婆婆点点头,“你确实有些姿色,可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噗嗤——”一旁的沈妄憋笑憋得着实有些辛苦。
谢迟迟还在回味方才卫兵的只言片语,神树白木的枝丫,偶然会掉落……
她伸手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个白色物什,举到了半空中。
“你们说的白木之桦,可是此物?”
卫兵甲一阵目瞪口呆,沉稳的卫兵乙也微微瞪大了双眼。
“白木之桦,你,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谢迟迟只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竟然真的是,这便是昨天去沈婆婆家的路上,勾住她裙子的小树杈,幸好她这树杈子奇特,随手捡起了。
没成想今日立马便派上了用场,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谢迟迟将那树杈子轻轻晃了晃,两个卫兵瞧得眼睛都直了。
谢迟迟瞧着他们俩这副呆愣的模样心中发笑,掩口轻咳了两声,“既然我们有了这树杈……白木之桦,是不是就能进去了?”
卫兵甲的视线还依旧停留在谢迟迟手中的白木之桦上,口中念叨:“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过要将圣物上交祠堂供奉才行。”
谢迟迟本觉得不过是一个树杈子,没什么特别的,但无奈卫兵甲乙两人吹嘘的颇有些天花乱坠,现下猝然说要出去,难免叫人有些犹豫。
谢迟迟侧目去望身侧的狐狸仙君,他似是感受到了谢迟迟的目光,也垂眼望了过来。
谢迟迟眨了眨眼,无声问道,交吗?
顾清让微微颔首。
谢迟迟便将白木之桦递了出去,卫兵甲欲伸手接过,还没挨到一个边儿,手便被卫兵乙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