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远了,谢莞将思绪拉回来,道:“云娘,你去歇着罢,我想一个人待着。”
云娘点点头,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空落落的寝殿里又只剩下了谢莞一个人。她抬起头来,眯着眼看着殿门被缓缓的关上,而她的脸上,早已是湿漉漉的了。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瞥见手边放着的话本子,想来是云娘特意给她留下的。她苦涩的笑了笑,云娘大概真的以为话本子能让她高兴罢,也好。
一转眼,又到了萧瑶光嫁入东宫那天。
谢莞记得,那一天,东宫里到处都是红色的。红色的幔帐,红色的灯笼,红色的地毯,红色的灯烛,连宫灯上都笼了红色的罩子,一点起来,就像是一团团红色的火,直烧到她心底去,火辣辣的疼。
谢莞没什么心思,她本想窝在东院里,可今日陛下、萧皇后并着长公主等人都在,既是陛下唤了她出去,她也不好不听命,只想着早点回来也就罢了。
她一进正殿,便看见了徐有容,她虽坐在长公主身侧,一张脸却吊得比驴还长,无论萧映寒和她说什么,她都冷着脸,好像他欠她多少银子似的。
她见谢莞来了,方才迎了上来,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谢莞无奈的看了陛下一眼,道:“君命难违。”
谢莞见徐有容周围有许多萧家人,便道:“你去罢,我只找个角落吃些酒,很快就回去了。”
徐有容懂得她的意思,也就送她一路走到案几前,方道:“那我先回去,应付了那个讨厌鬼。他自己妹妹嫁给别人做妾,也不知道他得意什么劲。”
谢莞点点头,便由着她去了。而她自己,则端了酒杯,一杯一杯的吃着酒。她多想很快就醉啊,可她偏偏是个千杯不醉的,宫里的酒又绵软得厉害,没有半分烈性,哪怕她喝了再多,也不过是越喝越清醒罢了。
远远的,她看到顾迟在陛下身前,一时和陛下、萧皇后说话,一时和群臣推杯换盏。也许是她醉了,她竟觉得他是在看着自己的,而他的眼中,似乎有一丝淡淡的隐痛。
一定是醉了。
谢莞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睁眼,只见端王出现在了她面前。他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有着和她一样的落寞。
他笑着道:“娘娘,本王可以坐在这里么?”
或许是他眼中的落寞打动了她,谢莞点了点头,让出了一点位置。
端王顺势坐下来,他添了些酒,很快便灌了下去,半晌,他的眼睛泛起了微微的红色,他转头看向谢莞,又为她添了些酒,道:“娘娘心情不好么?”
谢莞没说话,只望着酒盏发呆。
他便接着说道:“若说今日在场的人,有谁和娘娘一样,恐怕也只有本王了。”
“你也不开心么?”谢莞有些触动,侧头望着他,不知为什么,她竟觉得端王和顾迟有点像,或许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兄弟,可端王的眼睛不同,他的眼睛是有温度的,没有那么冷,他的唇也没有那么薄情。
端王苦涩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求而不得,娘娘,我们都是求而不得的人啊,只能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与旁人对镜成双。”
谢莞顿时便明白了,他是喜欢萧瑶光的。她有时候真是羡慕萧瑶光,有那么多人喜欢她。
也许是有心事,她很快就醉了。
她只觉得身上烫得厉害,隐约中,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唤“阿瑶”,那声音似是叹惋,又似是绝望。
有人将她抱了起来,那人的肩膀宽厚,她不知不觉便倚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朦朦胧胧的睡了不多时候,便听得外面吵嚷起来,隐约听见顾迟的声音,他好像醉得厉害,一句一句的唤着“孤没走错”。
谢莞睡觉本就警醒,现在更是心里堵的越发的睡不着了。她睁开眼睛,静静听着外面的声音,多的是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一群人堵在门口,拥簇着顾迟的。
其间穿插着云娘无奈又端肃的声音:“殿下,这里是东院,侧妃娘娘是住西院的。”
眼见着拦不住,谢莞心里烦得厉害,强忍着头痛和身体的灼热,随手披了件衣裳便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火光漫天,亮得如同白昼,她就在这一片烛火的掩映之中,看到了顾迟的脸。那是多么好看的一张脸啊,就算她恨毒了他,看到他的脸,心里还是会有悸动的感觉。
明亮的烛火照着他的脸庞,越发显得他眉目深邃,鼻子高挺,因为薄醉,他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连带着眼眸也有了三分魅惑之意,像是盛着浓浓的情意。可是他的唇紧紧抿着,便有了三分冷意。
谢莞知道,他是个没情的人,就算有,也是对着萧瑶光的,对她只有薄情。而这份冷意,倒的的确确是对着她的。
众人见谢莞出来,都齐刷刷的看向她,顾迟身旁的内侍怀恩颇有些讪讪的看向她,道:“娘娘,殿下走错了路,老奴这就请殿下回去。”
谢莞蹙了蹙眉,连步子都不想挪,只冷眼看着顾迟,淡淡道:“酒量这么差,笨死了。”
她说完,便看也没再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寝殿。
谢莞刚要反身关门,便见顾迟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腰。他凑得很近,近到她几乎可以闻到他鼻息之间的淡淡酒气和他衣衫上浅浅的龙涎香气。
她倏得睁大了眼睛,周身一僵便立刻开始推他,可他搂得太紧,她越挣扎,便越重的撞在他怀里。
他反手将殿门重重的关上,仿佛将外面的一切纷扰都挡在了身后。
他一定是醉得太厉害了。
谢莞的眉头拧得更紧,她看向他,他明明是醉着的,她却觉得一瞬间他的眼睛便清明了几分,唇角微微勾着,像是在笑。可只有一瞬,他便又恢复了方才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眼花了。每次遇到顾迟,她都不太正常。
他伸手按着她的后脑,直直的将她按到怀里去,刚要开口,便觉察到身后门外有人影凑上来,他把身子贴在门上,抬高了声音,唤道:“孤没走错。”
说不上有多旖旎,谢莞当即便抬起头来,狠狠的挣扎着,语气冷得像冰,道:“你认错人了。”
是了,刚才在她耳边唤“阿瑶”的,也一定是顾迟了。
他不理她,只是抱着她,低声在她耳边道:“孤没认错。”
谢莞只觉得胃里泛着恶心,连他的怀抱都是恶心的,她张口咬在他的手臂上,让他放手。可他的手却一动不动,她从不知道,他这么有力气,分明以前比试射箭,他都是输给她的。
谢莞松了口,几乎要哭出来,她强忍着,泪水在眼底打着转,道:“顾迟,别让我恨你!”
这一刻,她竟觉得他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悲戚,她一定是疯了。
他眼底的眸色更深,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钳制着她的下颌,没费什么力气便俯身衔住了她的唇。
谢莞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顾迟会做什么。她惊恐的望着他,可他闭着眼睛,好像沉浸在她气息之中。
她并不是不愿意和他做这件事,其实在她出嫁的时候,甚至还满心欢喜的幻想过,可是现在她不愿意,她是谢莞,只是谢莞。如果把她当作别人,她只会觉得屈辱。
她手脚并用的打向他,拳打脚踢全用上了,可他的身体看着匀称,其实结实的要命,连个哼声都没有。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她只觉天旋地转,等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欺身压在了床上。
她的手摸到了枕头底下的匕首,那是她每天都放在枕头底下的。只要一狠心,她就能把匕首抽出来刺死他。可是她望着他微微泛着桃花色的眼睛,最终松开了手。也许是她不忍心,也许是她不愿用这匕首刺他——那是他送给她的唯一的东西。
她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
他的吻细细密密的落下来,很轻很轻,像是花瓣落在平静的湖水上。就算是那一下,她也未觉得有多痛,他动作很轻,客观点说,与他做这种事并不难受,甚至可以说是享受。
可谢莞知道,他这样温柔,不过是因为他以为她是萧瑶光。对于喜欢的女人,自然是舍不得她痛的。
他对着自己的时候,可全然不是这样,以前在西京的时候,他教她剑术,总是让她练到筋疲力尽、一身是伤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