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律不止,妖邪难近。”桃夭笑笑,“琴音一起,再无妖物可近你的身,同时还能将你在外游荡的魂魄牵引回来。好东西啊。”
“不如说我有一个好弟弟。”他朝她挤挤眼,“虽然他总是凶我,这也不许我做那也不许我做,心情不好还要关我的禁闭。”
“但你还是盼他儿孙满堂、幸福到老死的那天。”桃夭抬头看了看,这个时候,司狂澜应该又在妄园里读书吧,不知他耳朵有没有发烧,毕竟有两个怪胎一直在说他。
司静渊忽然转过身,指着自己说“我跟澜澜是孪生兄弟哟。”
桃夭眨眨眼“我不信。你看起来比他老。而且你们长得根本不像双胞胎”
“谁告诉你孪生兄弟就一定长得一模一样呢。”他摸着自己的脸,“但我们在貌美这件事上是不分伯仲的。我也不是老,只是有一颗沧桑的心罢了。你这样的小丫头片子永远欣赏不来这种沧桑美的就知道细皮嫩肉面如冠玉,切”
桃夭挠挠头,仍是半信半疑“真是孪生”
“我在这事上撒谎能赚钱么”他没好气地反问。
“可你们真的不像而且你们连名字都不像你们自己。”她把司静渊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你爹娘在起名这件事上没有远见啊。”
“冰心陈茶指静渊,霜刀血剑挽狂澜。”他忽然念出这两句,一贯活泼过头的男人,却没来由地落出片刻的黯淡,“我娘写了上句,我爹补了下句。他们说好,静渊为兄姐,狂澜为弟妹,无关性别,无关性格。只怪我早一刻来了世上。”
他细微的变化逃不过她的眼睛。
“来到司府也有些时日,从未听到过关于你们爹娘的只言片语。”
“他们老早就不在了。”司静渊又恢复了常态,“很多年前开始,司家就只剩我跟澜澜了,哦,还有苗管家。”
“哦。”桃夭也不细问,换了个话题,“江湖传言,阎王定生死,司府解是非。你们兄弟俩整天干的真就是解是非的事儿”
“司家干的行当,算是七十三行了”司静渊不置可否地笑笑,“从我爹娘那辈开始,我们家就在千奇百怪的江湖是非里来往了,解是非这事吧,讲的是一个和气生财,但这只是我们的理想,江湖上太多是非,没有血与刀,怕是解不开的。”他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道,“故而也不怪他人喊我们活阎王,毕竟我们做的事,谢我们的多,恨我们的也多。”
桃夭想了想,笑“应该再加一句,喜欢你们的少,怕你们的多。”
司静渊摆出刮目相看的模样“啧啧,一个喂马的小丫头,说得就像你有过同样经历似的。”
怕你们的是人,怕我的是妖怪啊,桃夭在心里对他做了个鬼脸。
“不过我瞧你们不但解人的是非,似乎妖魔鬼怪的事儿也略知一二”她又问。
他撇撇嘴“这么些年,我们经手过的不在普通范畴的是非也不算少了。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嘛。撇开我自己身上的破事儿不说,既然吃这行饭,涉猎广博也是必须的,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说罢他又瞪她,还顺手弹了弹她的脑门,“吃我一个梨便套走这么多消息,我很不划算呢。你就不打算给我交个底儿”
告诉你也没什么意义啊,你们兄弟俩主要搅和的是人类的事儿,我只管妖怪的事儿。桃夭心里嘟囔着,脸上却嘻嘻一笑“我就是个学医出身的娃,只不过天资不高,医术不精,救不了人,只好跟我那几个同样无所事事的伙伴一起浪荡江湖,先把肚子填饱。之前不也跟你讲过我们自蜀地一路往帝都而来,不知吃过多少苦头,受过多少白眼,唉。”她拍拍司静渊的肩膀,“总之,大少爷你放一百个心,我们来到司府,只求有瓦遮头,有饭饱腹,对司府只有一颗感恩的心。至于我的来历,就是小地方来的苦孩子罢了,莫再纠结了。”
司静渊把她竭力表达出真诚的脸打量老半天,哼了一声“至少我得确认你是否身家清白吧”
“清白比清水豆腐还清白”桃夭煞有介事地拍着心口,“我这样胆小的家伙,还能是什么身负命案的江洋大盗么就算是要饭,我也不干偷抢之事。”
“可你饭量有点大。”
“这跟我的清白有啥关系”
“我就随口一说。”司静渊想了想,嘀咕道,“也是苗管家选的人,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他咧嘴一笑,拍了拍她的头,“行,以后就安心留在咱家吧,要是有人给你找麻烦,你也可以找我们帮你解是非。”
别闹了,我才来你家多久,已经替你们家解了好些是非了。桃夭吞下这句话,感恩戴德地抓住他的手“那以后就有劳大少爷,不,大哥你关照我了”
“那是自然只要你陪我聊天陪我玩耍,好吃好喝哪少得了你”司静渊高兴得很,“我前几日刚得了一只会说话的八哥,回头带你去看。”
“好啊”
水塘边的气氛又热闹起来,司静渊又开启了话痨模式,不断跟她讲这只鸟有多神奇有趣。
只是一起谈论吃喝玩乐,如此基本而简单的友谊,对他而言都很难得到吧。看着兴高采烈的司静渊,桃夭忽然这样想。
“对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苗管家去哪儿了我觉着好几天没见着他了印象里他几乎是足不出府的。”
“探亲去了。”司静渊道。
“探亲”
“嗯,每年秋天,他都要告假数日,去探他的故友。”
“哦。苗管家有四十好几了吧好像也没听说有家室你说你们司府怎么都是和尚命啊我要在你家待久了会不会嫁不出去要不你再给我加点工钱,弥补一下”
“我要是你,就先把两条乱兮兮的辫子梳好,胭脂水粉也用起来,等到可以让人一眼看出自己是个姑娘时,再来考虑嫁不嫁得出去的问题。”
“呵呵。明天陪你聊天要加钱,就这样。”
“我实话实说,别生气啊,诶诶,别走啊我带你看八哥去”
“不看。让柳公子把它红烧了。”
“啧啧,你这么大个人跟鸟生什么气”
“我又不能把你烧了”
“”
第三十七章 暗刀(3)
“客官,到啦。”撑船的艄公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望着眼前的流水与远山发愣的苗管家,在小船靠岸时的颠簸里回过神来。
“多谢船家。”他付了钱,向对方拱手相谢后,方才拎上包袱下了船。
总有十来年了吧,连水乡还是老样子,一到秋日,漫山遍野都是桂花香气,连河水都被染出了甜味似的,纵然已是深秋,那些属于青山秀水的味道还是悠悠然然地飘散着。
苗管家深深吸了口气,踏上那条走过无数次的石板路,往那片隐在山乡深处的宅子走去。
挎在肩上的包袱沉甸甸的,里头装得最多的,是用各种果子制成的蜜饯。他来时,在京城里最出名的食铺里买了好多包,生怕要送的人不够吃,心心念念要把铺子里最好吃的蜜饯都买下来似的。老板早已熟悉他了,因为这些年来,苗管家每年都在差不多的时候去店里,后来知道他是司府大管家之后,老板曾表示可以直接送货上门,不劳苗管家亲自来一趟,但他婉拒了老板的好意,说还是自己亲自来挑选比较好。每一次他都挑得特别认真,不够甜的,果肉不够饱满的,都不要。老板感叹不知是谁这么好口福,能让苗管家如此费心,每次苗管家都只是笑笑,说一个老朋友爱吃蜜饯。
虽然往这条石板路上来回了多年,但每次踏上去,心头依然会像是第一次去见公婆的小媳妇,又或是在外拼搏数年仍旧孑然一身的游子,免不了生出一丝好笑又怅然的小紧张。
可他是司府的大管家啊,不是扭捏的小媳妇,更不是一事无成的浪荡子,但这种紧张,每一年走上这条石板路时,都无法避免地涌出来。
这条路的末尾,是连水乡里最著名的一家人,男主人姓陆,名澄,做的是教书育人的行当。陆家书院不但是连水乡里的荣耀之地,名声远播,其他州县的百姓不远千百里也要将孩子送来这里,原因是陆家书院开院二十年来,书院学子中中乡试者无数,更出进士数名,自此仕途亨通,青云直上,故而众家父母无不以送子入此书院为荣。而陆澄本人更成为了连水乡里极受尊重的人物,尽管只得四十来岁的年纪,但上至官贾下至乡民,无不尊他一声“陆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