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想了想,一拍手道“啊想起来了。趣事倒不算,算个大事了。”
“啥隔壁街的王三麻子又娶老婆啦”
“不是啦,是出人命了听说北大街那头的兴祥斋老板没了。”桃夭煞有介事道,“我也是听你们家出去置办东西的小厮讲的。人死在自家卧房里,说去了好多衙差,又说场面相当可怕,一刀毙命,身首分家。那兴祥斋是卖古董珍宝的大店,都以为是谋财害命,可偏又听说值钱东西一样不少,连存在钱箱里的银两都未动分毫。于是又说是仇杀。这个算不算趣事”
“啊杨老板被杀了”司静渊一瞪眼,差点被饭噎到,“那家伙一贯抠门得很,做生意也不算厚道,以次充好蒙骗没眼力的买家也是常有的事。我记得苗管家都被他坑过,就是半年前吧,他花大价钱买了一个什么据说有百年历史、养花不死万年长开的朱砂琉璃瓶,拿回来澜澜一看就说是鲜货,诞生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月。连老张都看出这肯定不是百年以上的物件,还说在夜市上看过有人卖差不多的玩意儿,便宜得不像话。当时就把苗管家气得哟,抱着瓶子就去兴祥斋要说法,那杨老板见他是司府大管家,也没多废话,直接把银子退了,还说是当时看店的伙计瞎眼,误把这新货当旧物卖了,请苗管家不要计较。苗管家拿了银两,也没与他多争辩,只说做生意当货真价实,然后以后再没光顾过。我还曾戏言若有朝一日这老家伙归了西,那必然是有人拿了他的钱把他活活气死了。没想到这才半年时间,姓杨的真死了还不是为钱死的”
桃夭撇撇嘴“照你这么说,这杨老板生前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仇杀也有可能呢。”
“那倒是。不过下手也太狠了些吧,一刀断头”司静渊吃得满嘴都是菜汁,“虽然这杨老板不太厚道,但也没听说做过特别恶劣的事,多大仇才能这样对付他啊。”
“怎么,大少爷想管这事”桃夭好奇道,反正他们司家不是专管江湖大小难事的行家么。
“那是官府的事。”司静渊打了个饱嗝,“我要是又出面管这等闲事,到年底也别想出这房间了。呃,还有鸡腿么再给我送两个来。”
“不行,老张今天就炸了四个鸡腿,剩下的两个说好是留给我的”
“分我一个”
“不分。”
“嘿你这小丫头,我是你大少爷,哪有跟少爷抢食的”
“我负责喂马又不负责喂大少爷,我不跟马抢食就算对得起你们司家了。”
“好好,再拿个包子总行吧”
“可以。”
“要肉馅的不要菜馅”
第二十七章 龙雀(3)
这几天汴京城中最令人震惊的,也就是兴祥斋老板身首异处这件事了。街头巷尾都在揣测与恐慌,大家猜测着凶案起因的同时,也纷纷感叹人生无常。虽然对杨老板没有太多好感,但作为一个儿孙满堂、年过花甲的老人,就这样凄惨地死在冰凉的刀口下,难免令人唏嘘。恐慌之余,众人纷纷指责凶手的残忍无道,竟敢在天子脚下做这等恶事,只盼官府早日将之捉拿归案,绳之以法。
官府也很愁。
现场未得一丁点线索,没有打斗痕迹,一刀毙命干净利落。验尸的仵作说他此生都未见过如此整齐的断面,凶手用刀的本事可算上乘之中的上乘,寻常人太难做到,毕竟那是人的脖子,不是一折就断的树枝。
负责此案的沈大人接连两天睡不着觉,昨夜披衣而起,调取了府中一份年代久远的卷宗。卷宗中记载,约四十年前,洛阳城为石敬瑭所破时,乱局之下也曾发生过一系列凶杀案,郊外无名野山之中死六十七人,受害者皆一刀毙命,切口平整如镜,然凶手无踪,至今成谜。
看到这里,他头疼难忍,直至东方渐白也无睡意。
都四十年了,凶手应该不是同一人吧。
他正想着,有衙差敲门。
“大人,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
“没有说,只让我将这封信交来,说大人看后自会明白。”
“拿来。”
一封包在白丝绢中的信函摆在他的面前。
他解开,旋即皱起了眉头,并倒抽了一口凉气。
里头的信封也是雪白无瑕,封口处以浓墨描画了一只怪兽,似虎又非虎,身形矫健,眼露利光,威风凌然中却又有一丝阴沉狠辣。
信封上除了这个图案,再无其他,一个字都没有,更有意思的是,信封之内也是空无一物。
“这”沈大人喃喃,旋即定了定神,起身整理好衣冠,出门对衙差道,“快随我迎接贵客。”
柳公子饿得睡不着,并且一想到晚饭时桃夭一个人把红烧肉全抢光这件事时就更气得睡不着了。
在桃夭与磨牙此起彼伏的鼾声中,他悄然溜出房间。
厨房里应该有很多能吃的东西,哪怕是晚上剩下的馒头也好啊,配上老张做的肉酱,也算人间美味了。
刚刚走到厨房门口,他停住脚步。
都这个点儿了,按理说里面应该没有任何动静,但事实却不是。
他从门缝里看进去,漆黑一片的厨房里有一道白光在那里跳来跳去,像一团有形状的风,仔细看又像一只鸟,虽呈半透明状,但在黑暗之中反而越发清晰。
看样子,似乎是来偷吃的
他看见这只像鸟的家伙停留在案板上,对着摆在上头用纱罩遮起的剩菜使劲吸味道。
丝丝缕缕的妖气顺着门缝漏出来。
柳公子想了想,轻轻推门而入,悄无声息走到那家伙背后,伸出脑袋问它“好闻么”
“哎呀”那家伙惊叫一声,弹出老远,又将身子一晃,便见一道寒光直扑柳公子面门而来。
柳公子不慌不忙,潇洒地来了一记侧踢,脚尖准准踢中一块冰凉的硬物,只听得“锵”一声响,那玩意儿一头嵌进了墙壁上一把亮堂堂的菜刀。
柳公子上前细看,还真是一把款式寻常的菜刀,黑色的木质刀把已经很有年岁的样子,光滑无比又生出各种时间的痕迹。
天子脚下果然不同凡响啊,连菜刀都能成精
正想着,那菜刀竟又化成了飞鸟的模样,只是脑袋卡在了墙里,一边挣扎一边求救“哎唷喂这位壮士帮个忙把我拽出来啊我没恶意就是被你吓到了而已”
场面突然变得很好笑,当妖怪当到头卡在墙里拔不出来,也是奇才啊。
柳公子伸手抓住了它的身子,虽是半透明,但摸上去还是有些实在的感觉的,像一团冰凉的糯米丸子,又像沉入了一片虚无缥缈的风中。
他稍一用力,解救了这个倒霉鬼。
它落到旁边的案台上喘气,顺便整理了一下头顶稀疏的羽毛。
柳公子搬了个凳子坐到它对面,左右打量,硬是没想起这到底算哪个品种的妖怪,印象中并没有一会儿变成飞鸟一会儿变成菜刀的家伙。
“谢了。”鸟高傲地冲他点点头,一反刚才的狼狈,“哦,是你啊,这两天刚到厨房来帮忙的小子不过我觉着你不像人,你身上有味儿。”
“我要是普通人,刚刚就被你一刀劈死了。”柳公子冷笑,“你说你一个妖怪,至于大半夜跑厨房里偷吃么还是修行太浅,一点都不经饿。”
“我杀了一个人,耗费了不少体力。”鸟一本正经道,“不然不会这么饿。”
柳公子一愣“杀了谁”
“兴祥斋的杨老板呗。”
兴祥斋
这命案就发生在前几天,还是桃夭跟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的,说全京城都在议论这件事。他当时还嗤之以鼻地说官府都是酒囊饭袋,若换了他去查,老早就把凶手缉拿归案。
看来话还真不能乱说
“你跟那人有仇”柳公子道。
“不算。”鸟说,“拿我的人跟他有仇。”
“拿你的人”柳公子想了想,“你另一个样子既是一把菜刀,那拿你的人”
“老张呀。”鸟直言不讳,“我如今是他的刀。”
“我就知道难怪看你挺眼熟,我瞅着老张平日里切菜用的就是你。”柳公子说着说着突然怔住,指着它,“等会儿,你意思是老张一边拿你给我们切菜做饭,一边拿你把别人的脑袋砍下来”
“哎唷,没有啦。”鸟说,“我差不多四十年没沾过人血了,老张一直用我做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