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听起来是安慰,却又少了些人情味,臻昭仪低低地笑了声,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心上人,问道:“陛下现在觉得臣妾像谁?”
李洵时不知她话是何意,抿唇不答。臻昭仪看着皇帝指节分明的手,怎么都觉得看不够,突然抬起头,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上挂上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陛下瞧着臣妾,可是像先皇后?”
李洵时一惊,松开她的手,眼底那仅有的怜惜都消散不见,变得寒冷刺骨。彩霓心道不好,忙起身拉住臻昭仪的手,轻微地摇动:“昭仪可是伤心过度,莫再说胡话了。”
原本还有几分底气的臻昭仪,在看到李洵时神情的时候,心底最后的防线都被击垮,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好好照顾臻昭仪,别再让有心人在她面前嚼舌根。”
李洵时冷着脸,撂下这句话,正准备离开这里,臻昭仪强撑着身子大声地呼喊着:“陛下!您别抛弃我好吗,臣妾愿意当一个影子,求求您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好吗?”
这些话一字一句地传到了外头,太后站起身来对着一干太医道:“今日这些话,你们出了这间屋子就给哀家忘了,若有哪个嚼舌根的被哀家知道了,那就是诛九族的罪!”
太后的威严让跪在下面的太医门不寒而栗,后背冷汗直冒,明明是严冬,却汗湿了整个后背。众太医俯首应是,便留下朱太医在这里写方子,其余太医都颤着身子退了出去。
太后走到孟长瑾身边,斜眼打量着她,孟长瑾只垂首站在一旁,很是恭谨,太后再看了眼屋内,撂下一句:“若是皇上不愿意留下来,你去劝劝他。”说完,也不再往里屋去,由佩含嬷嬷搀扶着出了大门。
孟长瑾心里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一双墨色皂靴停至眼前,她抬起头一看,正是一脸颓势的李洵时。
“走吧。”他正准备去牵孟长瑾的手,孟长瑾却侧身避开,在心中感叹太后料事如神,接着她定定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看清楚他的模样一般,“陛下,留下来陪陪她吧,若您这个时候走了,她恐怕熬不过去。”
李洵时的脸上蒙了一层霜,他看着孟长瑾,眼眸深邃不起一丝波澜,又变成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孟长瑾对着他一福,就走了出来,看着天上浩渺的夜空,薄纱一样的雾轻轻一盖,隐隐绰绰,蒙蒙月辉,洒下一地的寒凉。
第124章 探望
臻昭仪落胎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飘到了每个宫里,第二日刘宝林、罗宝林还有贺月岚带着一些补品,心有戚戚地进了永和宫。
永和宫里还飘着淡淡的药草味,贺月岚拿着帕子掩住口鼻,偏过头看到臻昭仪盖着厚绒毯,双目无神地看着身旁的炭炉,好像躺在那里的只有一副躯壳,对她们进来的声音没有半分反应。
彩霓带着宫人走上前来接过她们带来的东西,回头看了看臻昭仪,浅叹一声,向她们道了声谢就引着她们坐下了。
刘宝林和罗宝林对视一眼,轻咳了一声,试探地喊了声:“臻昭仪。”
臻昭仪眼珠子微微一动,恹恹地转过头,视线在她们脸上扫了一遍,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一下,半撑着身子往门外望去。
刘宝林和罗宝林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贺月岚正喝着茶,本来心里还对臻昭仪有些芥蒂,如今看她这样子,也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如今的臻昭仪在她们眼里是和自己一样的可怜人,好不容易怀的孩子就这么失去了,换做谁都是痛彻心扉的打击。
不知是撑久了无力,还是感到了绝望,臻昭仪重重地跌坐在暖塌上,一行清泪从她眼里流出,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那么哀伤,那么无助。
贺月岚放下杯盏,看着彩霓好心问道:“你们主子怎么了,可是哪儿又不舒服?”
彩霓跪在臻昭仪身旁,正摇着头,就听到臻昭仪喃喃道:“陛下,陛下他怎么不来了?”罗宝林正准备凑近一点听她说些什么,臻昭仪突然直起身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们,“你们来的路上看到陛下了吗,陛下他来了吗?不是,陛下他不会再来了,陛下他不要我了,他现在眼睛里、心里全都是那个孟长瑾!”
三人心里俱是一惊,罗宝林额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地汗,道:“臻昭仪,失去了孩子陛下也心痛,太后还特意嘱咐你好生休息,孩子日后还会有的。”
臻昭仪软软地靠在彩霓的肩上,将罗宝林的话在心里嚼了一遍,那双死水一般的大眼缓缓闭上,连呼吸都轻了起来。
贺月岚见到最先起身,道了句:“你也别太伤心了,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你一个。”撂下这句话,贺月岚就大着步子走了出去。
罗宝林也跟着起身,说着让她好好休养的话,也紧随贺月岚其后,走了出去。落在最后的刘宝林,很是不忍地看了臻昭仪一眼,正准备起身,袖口就被一双素手牢牢抓住了。
她一低头,就看见臻昭仪瞪着大眼看着她,这一眼叫她心里有些发慌,臻昭仪眼中一丝狠戾腾起,五指都攥得生疼:“如果我告诉你,孟长瑾她和人私通,你可有什么法子?”
回去的路上,刘宝林的步子越来越快,可再快的步伐都赶不上砰砰直跳的心,她捂着胸口感觉心都要跳了出来似的。臻昭仪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她感到害怕极了,可又有些兴奋,这种感觉让她差点叫了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天助。”刘宝林嘴角勾起渗人的笑,宫人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生寒。
潇湘殿里,孟长庆刚刚打发玲珑去永和宫送一些补品,看着坐在一旁一副心不在焉的孟长瑾,在她额前点了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孟长瑾回过神来,摆着手敷衍一笑,孟长庆没好气道:“替你也一起包了东西送过去,你太依着性子了,贺才人她们几个人都亲自过去探望了,我们即便不去,也总要派人送些东西表示一下心意,免得旁人说我们凉薄。”
“我知道长姐都是为了我好。”可是臻昭仪对她带有怨恨的眼神,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不去,她不能把这事告诉长姐,只笑,“我昨日跟陛下一道过去了,现在心里还挺难受的。”
孟长庆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妇人生产本就是一道鬼门关,只能说她与孩子福薄罢了,我们外人又怎么能体会到她那失子的痛呢。”
话虽如此,可孟长瑾昨晚整夜都睡不好,她脑中有两种哭喊声交织,一种是臻昭仪在床塌撕心裂肺的哭喊,一种是兰姨娘断气前那一声绝望的哭喊。
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垂着眼道:“昨天那一幕然后我想起我兰姨娘了,她也是生孩子的时候去的,哭得比臻昭仪还凄惨,那声音太过尖锐,像一把刀子一样要把我撕裂。”
本来正在喝着药的孟长庆手一抖,药碗就落在地上,清脆一声四散碎裂,药汁溅湿了她的裙摆,还有些药渣七零八落散在裙摆上。
孟长瑾衣裙上也溅上了几滴,黑乎乎的浓汁点点绽开在荚桃色裙摆上,格外明显。碧溪扯过帕子替孟长庆擦拭,可越擦那汁液就散的越开,索性扔下帕子去扶她:“庆才人,奴婢还是扶您去换身衣裳,药汁洒在身上,等下捂在身上容易着凉。”
在碧溪的搀扶下,脸色煞白的孟长庆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孟长瑾看她脸色不好,推了下正在给自己擦裙摆的香芹:“你快去找宋太医。”
香芹应了声就起身快着步子走出了大门,孟长瑾上前扶住孟长庆的手,厚重的夹袄下,都能感受到孟长庆身子变得非常僵硬,她很是担心地看着孟长庆:“长姐,你怎么样了,是不是旧疾又发作了?”
碧溪觉着奇怪,孟长庆平时发病都是一口气提不上来,在那边咳嗽不止,这反应倒不像是在发病,而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平静了好一会儿,孟长庆才缓过神来,冲着孟长瑾扯出一丝笑容:“你别忙活了,我就是一下气没缓过来,现下好很多了。”
再三确定孟长庆没有事了,孟长瑾才放下心来,她还想在长姐身边撒撒娇,毕竟她想起兰姨娘这件事情,除了宫外的二哥,也只有跟长姐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