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意虽柔和,又带着笑意,却是含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孟长瑾起身上前一步,恍然道:“原是如此,嫔妾年前与母亲一道入宫来探望长姐,那时便见过采苓罢。”又对着采苓柔声道,“采苓,这半年来你过的可还好?”
采苓本以为她会说出那日在潇湘殿外相见一事,心中大乱,不料她说得含糊,却只字未提那日之事,心下大定。听她问道,便回答:“回孟宝林,奴婢安好,敬妃待奴婢很是宽厚。”
孟长瑾听她这么一说也是放下心来,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拿起手帕抹了眼泪,声音微颤:“我见到你,便想起我那尚在冷宫的长姐,不知她是否也如你一般过得安好呢?”
采苓被她这一句话带得也似动了情,却不敢抹眼泪,只能咬着唇,泪凝于眶。
敬妃瞧着这一幕,却是心中憋闷,沉声道:“孟宝林与庆才人可真是姐妹情深啊,只是这庆才人乃是宫中禁忌,切莫再提及!”
孟长瑾一听,立马收了眼泪,止住哭声,待情绪平复后才开口道:“嫔妾思念长姐一时情绪失控,望娘娘莫怪罪。如今见到这采苓在娘娘这当差,我也是极为放心的。”
敬妃有些不耐烦应了声,少顷,才又道:“今日便到这了,你先回去。”
“是。”孟长瑾起身行礼,垂首退至门边而出。
刚出霞倚宫宫门,便觉气结却又无法发作,步子也是愈走愈急。
安达薄唇紧抿,一言不发紧跟身后。
走了许久,孟长瑾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安达,低声问道:“你可知,冷宫是在哪个方向?”
她这一声带着些许凄凉,安达听进心里,似是被一双大手握住胸口,透不过气。他抬头看着她,却见她目光飘忽,心口一痛,偏过头不再看她。
“那边便是冷宫。”
孟长瑾顺着安达的手势看过去,只见百尺红墙绿瓦,碧空万里。
她呆呆地望了一阵子,似是自言自语地低喃道:“她如今是否安好呢?”
安达深深地看着她的侧颜,半响才柔声道:“是,奴才想,她在那儿也是这般挂念着宝林吧。”
第21章 秘谈
一连几日,孟长瑾早早都会去到霞倚宫,每日只需帮敬妃打点一些七夕宫宴的琐事,事情虽不多但却有些杂乱,因此每日一待也是大半天。每日去也经常能见着罗宝林与贺宝林,有时也会与阮修容遇见,期间除了被她出言讥讽几句,倒也没什么。只是从那天之后,便不再见到采苓,本想向宫人打听打听,但想到会给她惹上麻烦,还是作罢了。
因着天气太过炎热,尚衣局也赶了一批新的夏季薄衫出来,孟长瑾一早就派香芹去领夏衫。大抵是早上还不怎么热,香芹去的时候,已是有许多宫的宫女在尚衣局大门等候领料子。宫人依次而入,眼看就要轮到香芹了,中间阮修容宫里的人来了两次,因着料子的事情闹了许久,生生等到日晒三杆的时候香芹才领到夏衫。
香芹捧着夏衫,顶着骄阳在宫道中边走边想,还好今日是自己来领夏衫,要是碧溪的话,依着她的性子估计会与阮修容宫里的人闹起来。香芹无奈地笑了笑,想到这个时辰孟长瑾她们大概从霞倚宫出来了,脚步也不由地加快了。
一列宫人与香芹擦肩而过,香芹赶着回去也不曾留意,其中一人侧脸往香芹方向看了眼,好似想到了什么又回头望去。
“采苓,怎么了?”身后一宫人出声问道。
“没什么。”采苓对她摇了摇头,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至队列前端,对着领队宫人低低道:“我的一块帕子不见了,想必是方才走的时候落在路上,我现在转过去找找,等会儿再赶过来。”
领队宫人看了她一眼,步子未停,正色道:“快去快回,免得被掌事姑姑责骂了!”
“是。”采苓回了声,便转过身,沿原路返回。
采苓加快脚步,转过两个宫门却不见香芹的身影,正焦急地左顾右盼,便见一熟悉身影从右边宫门转出。
采苓提起裙摆,踩着急促的步子,追上前去,眼见那人在前方不远处,喊道:“姐姐可是孟宝林宫里的人?”
香芹一听这声音,停下步伐回头望去,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
采苓快步走上前,环顾下四周,声音有些急促:“我名唤采苓,最近几日辰时会去尚舍局。”
香芹听到“采苓”这个名字便有了印象,正欲再问什么,采苓只看了她一眼,便匆忙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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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苓?”孟长瑾正在用着午膳,听到香芹的话便停箸又问,“她确是说这几日辰时会去尚舍局?”
“是。”香芹一回来便告知孟长瑾方才之事,手中夏衫都没来得及放置。
碧溪正站在一旁布菜,听到香芹的话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笑道:“宝林,想来她是有话要与我们说。”
香芹将夏衫放置一旁,一边整理手中衣料,一边问道:“宝林,我明日辰时便假托我们玥覃苑的摆设太过老旧,去尚舍局去要些摆设回来可好?”
“明日便辛苦你了,只是记住要掩人耳目,不要给采苓惹上什么麻烦便好。”孟长瑾提箸欲食,看到香芹在一旁忙碌的身影,轻声道,“这边有碧溪呢,你先去用了午膳,午后再来领夏衫罢。”
香芹听她这么说,只好停下手中的事情,打着帘子出去了。
第二日早早用过早膳,香芹便去了尚舍局。香芹到的时候刚至辰时,想着采苓会晚些时候过来,故意左挑右选。过了两个时辰采苓与一位宫女一道走了进来,香芹与采苓对视了一眼,立马错开视线,那个宫女随内监去库房清点物什了,留下采苓在此处等候。
此时屋内只余下采苓与香芹二人,采苓往身后门处望了望,确定一时半会没人进来,便快步走至香芹身边,附着香芹耳朵后低声诉话,眼睛时不时还撇向门口。因为怕中途会有人闯进来,采苓说得很急,香芹在一旁也仅是倾听并未打断她。
待采苓说完,香芹也不询问,低低地看了她一眼,便欲去拿自己方才挑选好的花瓶。蓦地,采苓的双手紧紧地抓住香芹的胳膊,香芹被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地望向她。采苓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的声音带着极大的气喘,似是收到了极大的惊吓:“让……让宝林,莫要再查下去了!”
香芹因为她的这句话心也不住地颤抖起来,正欲再问什么,听到门外渐进的脚步声,二人立马分开老远,方才一切好似未曾发生过。
待门外有人打帘子正欲入内,香芹抱着花瓶先一步走出,扔下一句话:“今日未瞧见好的,我家宝林的摆式就先挑这么一样吧,改日有新鲜的我再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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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是这么说的?”孟长瑾从书案中抬起头问道。
香芹接过碧溪倒过来的茶水,急饮了一口,顿觉燥意无,才继续回道:“是,她确是说事发当日,庆才人是收到萍儿传来的口信才去的披星楼,而且当日庆才人与阮修容确实是在披星楼发生了争执,只是她隔得远,并未听清楚是在争执什么。直至两月前,庆才人身边侍奉的萍儿失足溺水而亡,她才觉得事情恐怕有蹊跷。”
孟长瑾眉头微蹙,思忖了一阵,才开口问道:“若她不是做贼心虚,为何会在长姐宫门前偷偷哭泣?”
香芹将手中茶水放下,答道:“她是这么与奴婢说的,事发那日萍儿过来偷偷找过她,告诉她要想让庆昭仪平安,只能说庆才人是自己去的披星楼。陛下着人审问她的时候,因为记着萍儿告诫她的话,自己又实在是太过惧怕,所以只能照着萍儿的话说。奴婢认为,她事后知道萍儿溺亡,因此开始疑心之前之事,又念及自己当日在陛下面前做的口供,心中有愧才会触景伤情吧。”
孟长瑾拿册子的手不由紧攥,声音也随着微颤:“可阮修容的嘴里说的却是长姐派萍儿传口信约她去的披星楼!”
碧溪看了眼香芹,急道:“可是萍儿已死,即便是采苓当日所见也不能成为证据啊!”
孟长瑾眉心一动,接着问道:“她可知当日是谁让萍儿传口信给长姐,让她去披星楼的?”
香芹摇了摇头,道:“所有线索到萍儿这里都断了,如今只有看宋太医那边是否能找到杜太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