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日子(14)

茉莉惨然,问:“就没想过找个人靠一靠。”

高夏菁带点醉意,声音都大了些,“靠谁呀,谁靠得住?带着儿子,谁要你,哪个男人傻?帮人家养儿子,是没有回报的投资,没人愿意做的。”

茉莉只好安慰,“一个人过自在。”

高夏菁道:“跟你不能比,你后头有靠,我父母都是穷人,还指望我接济呢。”越说越难过,茉莉只好举杯,结束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高夏菁识趣,转而问:“听说你手风琴拉得不错。”茉莉问她怎么知道的。高夏菁笑说,有时候晚上能听到,前面楼传过来的,后来听你婆婆提,才知道是你。茉莉喟叹,“过去想玩,能玩,会玩,现在有了孩子,事情又多,偶尔晚上来两段,消愁用的。”

高夏菁道:“活着就是愁。”

茉莉出来租房,隔三差五,张善亚也上门,每次来,都把房间收拾一通。还现身说法,教育茉莉,“多干家务,对身体好,你看我和你爸,我多干,他不干,到这个年纪差别看出来了。”

茉莉没法跟她理论,平时工作忙,又要带孩子,茉莉一周会请保洁来一次。“妈,真不用您动手。”茉莉说了多次,善亚根本不听。茉莉上班,她偷偷就过来了。茉莉明白,人家是心疼儿子,半个月回来一次,到家要俐亮。茉莉只好打电话给劲草,让他去沟通,说你妈打扫可以,但厨房和卫生间,不用她过问。

“我得锁起来。”茉莉很严肃。

劲草说至于么。

茉莉大声,“至于,太至于,我不能什么都被人看透了,我的内衣裤,我自己安排!”这些私密的角落,是茉莉死守的最后的尊严。

国庆节,张善亚摔了一跤,轻度骨折了,大力慌乱,给劲草打电话。劲草又打给茉莉。茉莉不高兴,公婆明明有她电话,为什么不直接打。还是把她当外。

天黑了,茉莉把囡囡放到她妈那。玉兰也担忧,问要不要跟着去。茉莉说她一个人去行。送到医院,要做手术。善亚死活不肯,说要等劲草回来。

茉莉着急,“他回来该做不也要做吗,我跟爸都在这儿,劲草已经在路上了。”

不行。人家要等。好像全世界只有儿子信得过,老公都不成。都是来谋害她的。

好不容易,朱劲草回来了。小手术安排上。整个完成,茉莉是女人,允许进去看。善亚麻药劲儿过了,慢慢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衣服……”

她还光着呢。

茉莉连忙背过脸,她这次意识到婆婆还是裸体状态。医生们见怪不怪,扯了个张床单给她包上,抬出去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善亚倒了。谁照顾她,成了个大难题。劲草没说,但茉莉能感觉到老公对她的期待。这种时刻,正是她表现自己的大好机会。可是一来茉莉刚搬出来,清静日子没过几天,二来她也要上班,是个职业妇女,让她照顾一个躺在床上的老太婆,实在有难度。

善亚眼看出院,要进入漫长的恢复期。茉莉踯躅不前,一直没表态。玉兰对茉莉说:“你要不想过了,就别回去。”茉莉虎着脸。玉兰又说:“囡囡我帮你带,反正就半天,白天让她儿子请护工,晚上你稍微看着点,咱们做人做事,不能叫别人说出话来。”

茉莉道:“那小房子呢,钱白出啦?半年一付的。”

玉兰和顾得茂商量了一下,表示这个损失,他们兜着。

第12章

照顾善亚最大的困难不是照顾本身,而是两个人之间那种不尴不尬不远不近的状态。不能太亲密,又不能太不冷漠,不能说太多,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于是,婆媳俩永恒的话题就只有朱劲草,多半是善亚说,茉莉听。高兴了,善亚恨不得从生劲草那天开始讲起,悲伤了,又好像在托孤,她会拉住茉莉的手说,“以后我们都不在了,他还得靠你!”

茉莉连忙,带点揶弄地,“哎呀妈妈,你可不能不在,还是得你亲自照顾,我水平达不到。”

善亚给茉莉喂好听的,“当初劲草说找你,我一看照片就说你行,憨厚,老实,能吃苦。”

茉莉诧异,这几个词,好像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也没一个是她想要的。

茉莉借着势说:“妈,劲草是大人了,该独立了。”言下之意,你老人家少管点闲事。

善亚根本领悟不了,直接道:“再大在父母前面都是小孩。”

茉莉气得深呼吸。

张善亚受伤,吴玉兰照例来探望,走个过场。亲家见面,虚伪难免。茉莉懒得听,到厨房洗菜。榴榴也上门一次。茉莉的理解是,沈榴榴还是想跟大表哥发展,所以多在外围做工作,积累人缘、口碑。高夏菁也来了,提着果篮,因为接孩子老遇到,她跟张善亚也算有点交情。沥沥拉拉照顾到年前,张善亚能站起来了,但走路还有点困难。善亚让劲草和茉莉过年务必回老家一趟,姥爷是大年初一的生日,今年又是大年份。茉莉问劲草姥爷多大了。劲草说是八十三。八十四是个坎儿,所以提前一年冲一冲。

劲草姥爷也是个故事,干革命出身,但却清廉一辈子,三个女儿的工作,他一点没帮,还拖了后腿。因为是干部,军分区给分了房子,按级别,住单独的小别墅。过去不值钱,现在不得了。老伴去世后,姥爷一直没找,靠保姆照顾。算下来也十几年了。三个女儿都知道,老爸跟保姆有感情,但她们没算认她当妈,老头子也拎得清,只给钱,不转正。如今风烛残年,保姆私下闹过几次,可姥爷脾气硬,咬住了保姆也没办法。茉莉没去过姥爷的房子。跟劲草结婚,去老家办了一场酒,住的是酒店。结婚过后,有一年没去,剩下两年都带孩子回娘家,也没顾上看姥爷。

回程的路上,茉莉问劲草,姥爷的房子,百年之后怎么分。劲草说,道理上,是三家平分,不过老头子脾气古怪,最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茉莉道:“张善亚女士能不想?”

劲草好笑,他妈妈的名字总有种喜感,“张善亚女士想,真亚女士、美亚女士也想,没用,你想,人家得给才行。”茉莉说:“反正,我是巴望着妈得,得了钱,能在上海买个小套,大家解放。”

囡囡在后排睡着了。茉莉借机道:“我又收到短信息了。”顿一下,又说,“全是举报你的。”

“干脆报警吧。”劲草不耐烦。

“不是说警察不管哇?”

“那也得报呀,图个心安,否则天天疑神疑鬼。”

“你现在半个月回来一次,需求都怎么解决。”茉莉直白地。

劲草脱口而出,“年纪越来越大了,哪还那么多需求。”

茉莉发笑,“哎呦,那我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呀。”

“随你。”

“你要有什么,可得跟我说,有问题解决问题,不怕有欲望,要找正常的途径。”茉莉同事里就有外派出去长期嫖娼的。

劲草听着别扭,不晓得怎么接话。

茉莉趁胜追击,“反正,预防针给你打过了。”劲草道:“不用打预防针,用完左手用右手,就那么回事。”茉莉直言,“我可以给你买器具的呀。”劲草反问:“那你呢。”茉莉道:“我天天照顾妈,我能干什么呀,干吗,还怀疑我呀。”

车进服务区,三口人下来上厕所,吃点东西。劲草突然说:“谢谢你。”茉莉心里一暖,面上却不露高兴,“谢我什么。”劲草说:“都是你受委屈,我才能跟爸妈团聚在上海。”茉莉道:“你们自己买的房子,随时都可以团聚的。”劲草连声,“没有你我过不下去。”

有点油腻了。但茉莉还是喜欢听,劲草难得花言巧语。她理解为是对她辛苦照顾婆婆的补偿。也是一种怀柔策略,天晓得他在老妈那同样说了多少好话。可是,一个男人还愿意来回周全,就算不错了。

茉莉当然明白劲草的心,他是读过书的,又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什么事情他不懂?父母不讲道理,他一本清账。可没办法。就像家书里写的,他必须感恩。现在不是十年前二十年前了,没有父母的帮助,他连房子都买不起,怎么在上海立足?没房子,总归心不安的。还有工作,据说也是朱大力托了战友才找到的。这是大力告诉她的。劲草从来没提过。茉莉也不戳破。现在外地青年到上海,靠一代人的积累是不行了,都得拼爹、拼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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