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煜星抱着郑芸菡翻墙出去,去了湖边。
低矮的斜坡,背后是松软的草地。
郑芸菡被两层披风裹得密不透风,靠在郑煜星的臂弯里,小脑袋枕着他的肩膀,郑煜星什么都没说,一下一下拍在她的手臂上,时不时地给她擦眼泪。
湖边沉凉,鼻间是青草香气,头顶的暗夜里有零落的星光。
郑芸菡一改往日里的模样,忽然扭过头往郑煜星怀里钻,格外胆怯。
郑煜星哑声道:“不是醒了么,还怕呢?”
小脑袋点了一下。
“太吓人啦。”
郑煜星按了按她的脑袋,气势汹汹:“哪里的妖魔鬼怪,还能从梦里爬出来把你吃了!?你让他们尽管爬,哥哥一拳一个,全都打死!”
怀里的人沉默
了一下,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用很小的声音说话。
郑煜星僵了一下。
她说,不是妖魔鬼怪。
是母亲。
郑煜星双目一涩,心里越难过,语气越轻松威武:“胡说什么呢。母亲走的时候你还那么小,你知道母亲什么样?别什么妖魔鬼怪都梦成母亲啊。母亲……就跟大哥书房的《鬼子母神图》一样,那才是母亲,你不要胡思乱想!”
郑芸菡抓着郑煜星的衣襟:“三哥,母亲是被气死的吗?”
郑煜星抬眼看天,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大概身体本来就不好。”
郑芸菡吸吸鼻子,声音有些哑:“可我看到了。”
郑煜星怔住:“什么?”
郑芸菡松开他,撑起身子抱膝坐成一团。
“梦里看到的。”
“她已经竭尽全力做到最好了,可是没有人理解她,也没有人尊重她,她已经大度到没办法再大度,宽容到退无可退,可她还是死了。”
郑芸菡木然的盯着前方,眼泪无声的落下:“听说,为人子女,身上趟着父母的血,便会逃不开的受到他们的桎梏。”
她的情绪逐渐收不住,又哭了出来:“我不想……不想像母亲那样……”
郑芸菡哭的他的心都要碎了,郑煜星坐起来,把她抱到怀里:“不像不像!乱想什么呢!”
她哭着,无助又恐慌:“可是我还是会想……三哥,我原本很高兴的,收不住的高兴,可是突然就开始心里难受,收不住的难受,一点也不好,我总想不好的,我忍不住,越想就越难受。我很久不做噩梦了,可是这一次比以前更可怕……三哥,我不想去那里躺着,我不想变成那样……”
郑煜星忽然意识到,她说的想,和他说的想,不是一回事。
有别的事,让她觉得困扰,从喜转忧,让她不自觉地想到母亲。
郑煜星双目泛红,死死咬着牙。
“啧,你不是躺我这里吗?你还想躺哪儿去啊?三哥怀里不好睡是不是?芸菡,哥哥在呢,哥哥一直都在,没人敢欺负你!”
郑煜星让她靠在肩上,一遍遍说着保护她的话,终于让她激动地情绪渐渐平复,她垂着眼,轻轻靠在郑煜星的肩膀上,长长的眼睫上挂着泪珠。
期间,
有巡逻人影过来,但很快又被拦下,到底没有打扰这里。
郑煜星的心绪早就在她的眼泪里化作一团乱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所谓的本事根本毫无作用。
宁静夜色里,郑煜星主动试探:“芸菡,你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小郎君?”
少女怀春,最易胡思乱想,偏偏她不仅仅是胡思乱想,还受其他困扰。
所以才有了今晚失常。
靠在肩头的小脑袋点了一下。
郑煜星没再追问,他抬手搭着她的肩膀:“不管这个人是谁,他都还没过我们兄弟的眼,就惹得你一个人在这里掉眼泪,这个人一定不是良配。”
郑芸菡闷了一会儿,低声说:“是我自己胡思乱想。”
郑煜星:“他会让你胡思乱想,也是他做的不好!”
她不说话了。
郑煜星觉得有点棘手。
他忽然很想质问自己,他到底是哪里没想通,觉得自己的妹妹会被其他女人欺负,所以卯着劲儿把后妃争宠那一套往她身上框的!
未来不管谁娶了她,都该一心一意用不辜负,竭尽全力去保护,既然是这样,她还学这些干什么?
而且她现在明显为情所困,症结在男人身上。
他……好像不太擅长。
就在郑煜星抓耳挠腮的想词儿时,平复过来的郑芸菡忽然扭头看他,问了一句让他措手不及,又入坠冰窖的话——
“三哥,如果我一辈子不嫁人,是不是就永远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
作者有话要说:郑煜星:预估错误,我好想完全搞错方向了。现场求助还来得及吗?
秦蓁【撩头发】:下一章,让你叫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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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知道哥哥们怪异的眼神是哪里来的了吗!!!!【指路文案】
菡菡她,可能有点恐婚。
所以这篇文叫《嫁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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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郑芸菡的状态,让郑煜星有生以来第一次茫然无措。
他如鲠在喉,无法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煜星稍稍镇定了些,低头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好像只是哭懵了,不经意间吐露出那样一句话,梦呓一般,没想过要得到他的回应。
郑煜星等她睡得沉了,抱起她回听音园。
她大概还不明白,虽然母亲的离开,让他们失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将他们放在心尖上,豁出全部来疼惜爱护的亲人,但母亲留下了最小的她,成为了他们兄弟三人在之后的顽强生长里,唯一的希冀和动力。
大哥多年苦读,与朝中努力经营,被定为严相接班人,为的是做她永远的靠山,不至于出嫁之后在婆家受委屈。
二哥温和耐心,哪怕被人嘲笑心中住着小妇人,依然在母亲去世后接管内务,从她懂事开始,便挑着要紧的教她,为的是让她出嫁之后,不至于事事无措茫然。
至于他,就更简单了。
练得一身武艺,谁欺她负她,辱她骗她,直接打死;甚至犯糊涂的觉得,她出嫁之后,少不得要在婆家应付三姑六婆,甚至是些不怀好意的女人,趁现在多学点多懂点,眼睛擦亮点,日子才能舒坦。
可这些准备和努力,在她的一句“永远不嫁”面前,碎成一地渣渣。
郑煜星真希望刚才那句话真的只是她哭糊涂了的梦呓。
至少该像别家的小姑娘那样,到了什么年龄就做什么事,简单纯粹,不要被其他的东西牵绊太多,想得太多。
……
郑煜星把她放到床榻上,盖好被子,让真儿善儿就守在屋里。他没急着走,屈腿坐在床头的地上,挨着床板,一转头就是少女恬静的睡颜。
她今日受噩梦所扰,无比的依赖他。
郑煜星欣慰又心疼的同时,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桩事——
其实最开始时,芸菡对他并不亲。
他小时候脾气很不好,又凶又躁。
相比大哥的稳重自持,二哥的温和耐心,他的暴脾气并不讨喜。
她会巴巴的跟着的大哥赶路,会用软软的嗓音和二哥一起讲故事,唯独在看到满身臭汗的他
时,会怔愣一下,小小的步子往后退一步,怯怯喊一声“三哥”。
哪怕他拼命习武是为了保护她,她依然怕他。
他觉得委屈,但他不说。
直到那一年,侯府来了客人。
敬安伯府,池家的人。
郑芸菡自小与池晗双玩在一起,小姐妹时常会躲在一起说小秘密,郑煜星甚至有点嫉妒池晗双。
那次,池晗双带了一双姐弟来。
是她姨母过继的一双儿女,第一次来长安探亲。
小客人在院子玩,他在自己的院子练功,听说这事后,立马跑过去远远窥伺。
要是这两个新朋友搞不清楚这是谁的场子,敢合起伙来欺负她,他就一拳干翻一个。
不看还好,一看就受了刺激。
郑芸菡非但没有被两个新朋友排挤,他们还玩的十分开心,她都没跟他一起这样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