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没醒来吧?
以防万一,我还在他的水里加了一点点安眠药,虽然说不知道这东西对他有多大的作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想过很多次离开这里的场景,这一天终于来了,我的心情却很是复杂。我不知道骆迟是什么时候被寄生的,那天通话之后他又发生了什么。
还有李岑溪,我欠他一条命,而我骗他要跟他永远在一起。
我手抖着,用钥匙打开了那道又厚又重的大门。刺目的光线晃得我眼睛疼,我挡住了久违的阳光,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外面的世界是一片汪洋。
很安静。
这片海域,一望无际。
这里原本就是一座岛,生活着不多的居民,有一所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学校,有一家小型医院,一个加油站。从前,村民只需要坐船几个小时就能达到对岸,从岛上眺望还可以瞧见对岸的建筑。
而现在,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无法形容这个世界,它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跟天空连成一片,天和地就像镜子的两面,平滑无褶。
潮水一波一波的冲上岸,又褪下去,如火的夕阳洒落在微澜的海平面,一片猩红,就像鲜血倾泻而下。咸涩的海风朝我飘来,带来漫天黄沙,落在我的脸上。我又检查了一遍面罩,确定防护服没有什么缝隙。
已经是秋天了么?
印象中,我下船的时候还是冬天的尾巴,地上有积雪,岛上的枯枝正发出嫩芽,勃勃生机。
我踩着落叶,一步一步朝着基地后面走过去。这后面有一栋小小的房子,近在咫尺。
钥匙串上有好几片钥匙,上面没有标记,如果不是因为大门钥匙太过特别我都没那么幸运能一下打开。
我拨弄着钥匙片,一次一次的尝试。
在第四次钥匙插进钥匙孔的时候,锁芯弹开了。我撑着手杖走进去,门合上,我将面罩扯下,胡乱在墙上寻找灯的开关。
瞎猫碰上死耗子,我摸开了灯,转过身,观察这屋子里的一切,差点活活吓晕过去。
李岑溪懒散的仰卧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我。而他的身后,巨大透明的玻璃容器里依次排开,里面装了各种状态的标本。
那是,人类。
他们泡在液体里,或胸腔破裂、或脑袋炸了半边、或者整个脖子有一个大窟窿。
“阿妍,为什么骗我。”李岑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欺身靠近我。“不是说要永远在一起吗?”
他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我很早就知道你未婚夫来找你,我一开始就可以杀了他,但是为了你,我一直没有动手。”
“那天,我怕你出事才放你走,但是你为什么想着的是找他?”李岑溪钳住我的下巴,眼神不同以往,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
“我不应该心软的,我一开始就杀了他,你就不会有这些念想。”他说着,拽着我将我往那些玻璃容器前面托。“好好看看吧,你的未婚夫,你最爱的人。他已经死了,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死心塌地的跟我在一起了。”我别开脸,他将我的脸往玻璃容器前面推。“你睁开眼睛看,好好看看他是怎么死的。肠穿肚烂,死得很痛苦,你是不是也想这样。”
“睁开眼睛——”他朝我大吼着。
我咬着嘴唇,吸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骆迟的皮肤已经被泡得发白了。
“我对你不好吗?”他气急败坏的。“我要怎么样你才肯心甘情愿的跟我在一起。”
“我告诉过你。”我心平气和的回答。“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你这样,正常人也不会这样。”
李岑溪的状态已是癫狂,他将我丢在沙发上,满脸怒色,青筋暴起。“是不是当初你的两条腿都没了你才会乖乖听话。”
李岑溪手里的刀刺进了我的大腿。猩红的血涌出,不出片刻就染透了裤管。
“我不欠你了。”很疼,我却如释重负。
第14章
我在想,当李岑溪推开门发现我被挂在吊扇上是什么表情。
他是兴奋得立刻找方法把我的尸体保存下来,还是被我吐舌而死的惨状吓到五官变色。
管他的呢,那些都不要了。
人要是不想活了总能想到很多方法,我找了几件衣服撕成条然后绑成死结,扯了扯。
勒死我应该没问题。
然而我忽略了一个事实,从前我只是少了一条腿,现在我却两条腿都废了。上吊?我连爬到椅子上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没办法完成,刚挪了一下,整个人就摔了,一片狼藉。
屋子里的响动很快就引起了李岑溪的注意,他冲进来将我抱回了床上。
“阿妍,你要不要看书。”李岑溪忽然问我。
“不想看。”
“要不要看韩剧?”
“不想看。”
“要不要……”
“不要。”不管他说什么我都是直接拒绝。
我很讨厌给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这种套路,我妈就擅长用这种方式对付我。这一招在我无法独立的时候非常有用,我能怎么样,爸妈将我收拾一顿过来讨好我,我除了欣然接受别无选择。难道我要反抗到底之后挨一顿打自讨苦吃?
但是这招青春期之后尤其被父母送到舅舅家就非常没用,那两年之后我回到家跟父母的关系彻底疏远。被打了一耳光,木楞着死活不哭也不开口,我妈说我长本事了,知道用冷暴力反抗。
总不有人一直受虐还会一直草包下去吧。更何况,李岑溪给的是刀子不是巴掌。
拒绝之后,我抬眼就看到了李岑溪失望的眼神。他手里捧着好几个iPad,还有几本书,一看就是精心准备,只怕是一样不合我的意就立刻换另一样。
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不想,他将所有的东西都放下,顺着床边坐了下来。“你嫌看书累的话,我读给你听。”
也不管我是不是要拒绝,他开始读了起来。
他的声音很好听,咬字清楚、字正腔圆。嗓音迷离、温润如暖阳。
他不像一个疯子。一点也不像,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几句话,那些照片,听到他说那些话,被他刺伤了腿,我不会对他产生恐惧。他外表温润如玉,谦谦如君子。苍白、纤细、柔媚。
随便吧,他爱读什么读什么,我管不着。
我钻进被子里,蒙头大睡,醒来的时候,李岑溪睡在地上,安安静静的。地板上只垫着一层薄薄的被子,两件衣服折叠而成的简易枕头。那甚至都不是地铺,还不如郊游的时候垫在草地上的布来得实在。
他修长的腿蜷着,以一种婴儿的姿态背对着我。
神经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下床,他惊醒,神态疲惫。“你醒了?”
我不打算跟他说话。
“饿了吗?”他继续讨好我。“你想吃什么?”
我洗漱完毕,餐桌上摆好了早餐。
我拿起筷子,夹了个小笼包放进嘴边,刚要咬下去,李岑溪忽然开口说话。“我给你做了一个轮椅,想试试吗,带你出去走走。”
“不是空气不好吗。”我说道。
他感觉有了希望,立刻乘胜追击。“这段时间已经好多了,不待太久基本不会出什么问题。”
“哦。”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岑溪在基地门口修了一条羊肠小道,轮椅从上面走过很平坦,倒是挺方便。在基地的另一边,他花了心思开垦了一块荒地,上面泥土刚翻过,下了一场雨,冒出了一些嫩芽。
“我种了花。”他说。
“花?”我诧异。“难道不是种些吃的。”
“我是这么计划,都种一些,反正有的是时间。”
“嗯。”
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我从基地找来了几本书,躲在凉亭下看书,李岑溪认真的劳作,我们互不干扰。基地的书大多数关于未知生物。上面写,它是某种实验失败的产物,发生变异以至于基地无法控制。拥有独一的求偶性,忠于另一半。嗜血、残忍、再生能力非常高,只要脑子还在基本其他的器官都能再生。被寄生的人会继承它的优秀再生能力,战斗力爆表。寿命很长,暂时没有出现衰老迹象。
怪不得李岑溪的爹那么痴迷于研究它跟人体的结合。
我合上书,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基地,李岑溪也做好了饭。
“上次那只东西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