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被她一指,刹那间失神,俄顷反应过来,她是在纠正他对自家哥哥的称呼。
“他是主公,可也是我的胞兄,我们同父同母,血浓于水。我对他的尊敬,尊不尊称都一样。”孙权用手轻轻拨开乔陌的剑。面前这名看似弱小的女子手腕一翻,孙权的手指立刻就见血了。
“虽然是心里的尊敬最重要,但如果无所表达,就没有人知道内心是怎么想的了。”乔陌收剑的时候微微一笑,透露着几分俏皮。
“乔陌,你为什么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孙权不计前嫌地同她攀谈,从包袱里拿出药瓶,想撒点药止血。
乔陌蹙眉,走过去阻止他这种浪费药品的行为:“这么一点血就要用药吗?舔一下就好啦。”
孙权有点咬牙切齿,“我不喝血。”
乔陌拉过他的手,嫌弃地看了一眼,但还是把他的手朝着自己的嘴拉过来。她的嘴唇轻轻地覆上去,舌尖添了一下受伤的地方,缓慢地吮吸着。
“好了。”
看着面不改色的乔陌,孙权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多姿多彩。军士之间常有人会为同伴这么做,一点小伤是不值得上药的,军医不会为此浪费紧需的药品。但他着实没有料到乔陌一介女子也是这样不羁。
于是他又回到刚刚那个问题。
“这个么,说来话长,少将军不必知道。”她头也不回地走向路旁的小溪流,饮马取水。
闲言碎语被风轻轻送到孙权耳畔--“早知道就不要割伤他了。”
二人在黄昏时分赶到了皖城。整个城并没有因为战火而萧条,各色物品应有尽有。小商小贩们趁着日落之前叫卖得更加用力,希望可以多卖出一些商品。
“少将军,待会进城过后,我就称呼您为二公子,可否?”乔陌轻声低语,不传六耳。
孙权爽朗道:“叫我阿权就好。”
乔陌本想开口拒绝,但他们已经进城,争执过于显眼,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暗卫在皖城经营者一家平淡无奇的客栈,乔陌每回来就是在此投宿。
“这里安全吗?”孙权上楼,不禁怀疑。
看着面前的小客栈,摆设陈旧,看上去随时都像要关张大吉。
“皖城不会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安不安全我不保证,但是是最能畅聊的地方。”乔陌转身面向孙权,指着角落的两间房,“我们就住那里,可否?”
客栈最隐蔽的两间房,不细看,还以为是堆杂物的地方。孙权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待进房后,孙权就后悔了。
后悔刚刚他如此鄙视这个“小破客栈”。
房间里干净整洁,被褥摸起来软软的,还带有一股阳光的味道,应该是今天才晒的。案几上摆放的茶杯质地虽不是名贵之物,但颜色款式皆是素雅,就连茶杯内壁上还绘有梅花图案。
案几西侧,煨着一壶茶。孙权取下来为自己斟一杯茶,房间内一时茶香四溢,也许是他心里作用,总觉得入口的茶带着梅花香气。
“阿陌,你又来了。”戏谑和欣喜的声音伴随着推门的吱呀声同时传入孙权耳中。
推门进来的女子没料到房中并没有她要寻找的人,四目相对之时,两人眼里都是惊讶。
“你是谁?”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与孙权的询问不同,女子还拔出匕首,直抵孙权的脖颈。
孙权无奈,心叹她的速度怎么这么快,明明刚刚还在门口而已。
“云素,住手!”
乔陌适时出现在门口,厉声喝止。
“阿陌,他是谁?”云素收刀回鞘,好奇道。目光在他俩的脸上梭巡。
孙权看向乔陌,不知如何开口。
“这是少将军,主公有事交给我和他。”乔陌没有丝毫隐瞒,直直地说了。
“这样啊,”云素闻言笑了笑,“那阿陌,我去给你排队买相思糕,你陪着少将军好生转转,好好做事。”
“你就这么告诉她了?”孙权难以置信,乔陌不是一脸都写着“生人勿近”吗?不是一直都把兄长的事当成最高机密吗?
“不是外人。”乔陌笑笑,“对了少将军,收拾一下,出门转转吧。”
两人相伴走上皖城的大街,孙权看着她闲庭信步、云淡风轻的样子,一把拉过她耳语:“怎么玩起来了?不是还要找东西吗?”
“急什么,阿权你第一次到皖城吧,我带你玩玩。”乔陌毫不避讳地勾过他的肩,整个做派就是浪荡公子的模样。
孙权:“……”
“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没想到还挺有意思的。”孙权拖着疲惫的身体坐下来。乔陌一路上拉着他几乎走遍了皖城各色商铺档口。杂耍唱戏的,摆摊卖吃食的,若不是孙权极力拦住,乔陌还得把他拉进妓院青楼纸醉金迷一番。
“少将军还觉得我木讷寡淡无趣吧。”乔陌打开手中的纸包,从中拿出一块糕点塞入口中,颇为享受。
“我们统共也没见几次,谈不上寡淡无趣。”孙权轻呷一口茶,唇齿留香。
“如少将军所言,我们还算是初次见面,彼此之间不用太熟,但也别太生疏,不是吗?”乔陌将手里的物事递过去,作分享之意。
孙权也不再见外,伸手就拿:“云素和这间客栈是怎么回事?”
虽说是客栈,但二楼上只有店里的伙计在住,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客房可供居住,白天客源寥寥,一点也没有客栈的样子。
“这间客栈只卖吃食,不住人。至于云素,我只能告诉少将军她是这客栈的管事。其余的——”她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乔陌,你是暗探吧?”孙权赶在她出门之前发问。
乔陌伸向门栓的动作一顿,旋即又笑道:“算是吧。”语罢,拉开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孙权拿着只吃了一口的糕点还在思索,乔陌、云素,都是暗探,这间客栈即是“可以畅谈”的地方,就应该是暗探在皖城的据点。店里的伙计既然可以住在这里,那么也肯定是暗探——至少是信任的人。
这一切,都是哥哥的布置吧?
只会打战在乱世站不住脚,还得有详细的信息网才能捕捉到瞬息万变的战况中难得的战机。
孙权懊恼,哥哥心细如发,自己却是有所不及。像是要泄愤一样,他狠狠咬上一大口糕点。
满腹心事地入睡后果就是眼圈底下乌青的一道痕迹。
“少将军昨夜没睡好?”云素盛上一碗粥递给他,疑惑。客栈自然是不能与将军府相比,但是条件也不至于差到睡不着吧?这个少将军怎么如此娇生惯养。
云素向来思维活跃,孙权哪里知道,就盛粥的一会儿工夫,他已经被她腹诽一通了。
乔陌撇他一眼,端起粥碗:“等会我去买鸡,中午炖汤吧。给少将军好好补补。”言语之间,尽是戏谑。
云素接过她的话茬:“买乌鸡,乌鸡最是滋补。要不再去药铺买点山参,大补啊!”
孙权默默喝完粥,看着她俩一唱一和,感觉头疼欲裂。
乔陌并没有真的去买鸡,云素也没有嚷嚷着叫伙计去买山参。孙权拉过乔陌,“今天又去哪?还玩?”
“去打听消息。”乔陌拉着他头也不回地冲出客栈。
“你确定?”孙权看着面前的牌坊,不禁怀疑乔陌是否再次玩心四起。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妓院。
“这里是最好的地方了。”乔陌显然熟门熟路,直接拉着他上二楼,进了一个名为“暖玉”的房间。
“你来了。”暖玉笑意相迎,吩咐身旁的小厮:“去把妈妈叫来。”
“这位是?”暖玉疑惑地看向孙权。
“叫他阿权就好。”不同于客栈里的直接,乔陌在这里显然要谨慎一些。
“阿权公子,请坐,奴家为你们沏茶。”暖玉笑意不减,言语柔柔。
孙权对妓院这种地方,很是反感,他一直认为这些地方污秽,又让人迷醉,只能玩物丧志。
乔陌毫不在意地开口:“阿权,其实妓院里面才是打探消息最好的地方。”她接过暖玉的茶,喝了一口。
“此话何意?”
“妓院里面的人,最杂乱,有一地的长官,也有底下贩卖的商贩。各色人等应有尽有。对待美人的陪伴,美酒微醺,谁招架得住啊。”乔陌放下茶杯,手伸向糕点,拿起一块相思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