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然确实被这条裂痕吓了一跳,但是看着左行舟伸出的手又怕会错意,愣愣地看着……
顾安然后面的人不友好地催促,“快点走啊,停这干嘛!”
左行舟以为顾安然胆小,“没事,抓着我的手跳一下就过来了!”
顾安然怕给后面的人添麻烦,伸过手,左行舟嘴上说着没事,手里却也抓紧了,手心突然增加的力量,给了顾安然莫名的安全感。
过了石板路,道路瞬间宽阔起来,人流散开紧张感就缓解了不少。
迎面是一片明黄色的花海,看着远方的苍翠山林、峻峭石壁,顾安然的心开始舒展,晒了满怀的阳光。
左行舟是北方人,很少见到瀑布、江流之类的水景,此时细细观察着从石壁上流下的小小水注,正冲刷着暗黑色的岩石,然后在脚边慢慢汇入石路边的奔涌河流,近在咫尺的水流声激流勇进的气势,他总感觉一不留神就会被卷入涛声,不复存在。
想到这,左行舟松开了顾安然的手,他竟然有点期待那种“不复存在”。
左行舟脑补的是不累及他人性命的英雄末路戏码,可简单的一个松手,在顾安然这里就复杂化了好几个等级,最后经过几秒钟内亿万个脑细胞的死亡,得出了简单的结论:被嫌弃了。
攀上简易木板达成的木梯,扶着一根细细的钢筋,石壁急流之间,似乎生命的缓步移动只能靠这些负力完成。石路越来越泥泞,本就难行的石路、木梯、石阶和木桥却总是停留着售卖塑料雨衣的当地人,交通越发拥堵。
左行舟特别不喜欢拥挤,人越多他越烦躁,忍不住对顾安然抱怨,“我跟你说,这些卖雨衣的完全不懂用户需求,现在天气这么好,而且多数游客就带了伞,他们在这里定点,一给自己和别人增加了危险系数,二徒劳无功白费力气,真搞不懂他们怎么想的!”
顾安然还在和自己较劲,没接左行舟的话。
左行舟以为人多她没听见,自顾自继续远看着瀑布流水向前步进,丝毫没察觉顾安然哪里有什么不对。
第55章
“真不是我这人小气,”面馆里老板娘倚在店门口,掰着指头数落着,“月前你刚来,打碎那几个碗我都不和你算,可说定了中午十一点到岗,下午五点到岗,你这丫头倒好,隔三差五跟我玩迟到,满屋子的人你让我替你伺候呢?”
颜翊从厨房里搬出一摞碗,小心翼翼端到碗柜边往里摆,四月的冷水浸得双手发红。眉眼里再不是明媚的色彩,带了示弱和讨好,“姨,这个学期课程有点多……”
老板娘接上话,笑开了嘲讽,“哟,合着想赚钱学习两不误呢!这年头的大学生怎么都这么眼高手低,什么好处都让你们占了别人还活不活了?”
颜翊跟着笑起来,僵硬的,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在笑什么,“姨,欠的时间我周末给你洗碗打扫卫生补回来,之前的工钱先结了行吗?”
“我……快没钱吃饭了……”
老板娘薄唇刚开,视线撞上颜翊的表情,一肚子的话又咽下去了,不情愿地从腰包里扯出六百块钱,低头数了两遍又放回一百,“洗几个碗就能补回来我干脆找个洗碗工得了!就五百,满打满算,你不乐意干趁早说,不迟到早退的学生有的是!”
颜翊用围裙擦擦手,接过钱又笑了,这回她清楚,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个笑有多苦涩。
从面馆出来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之前说好工作日管午晚餐的,可是老板娘没留,颜翊也没敢说。她把钱折好放进外套的口袋,仰头看了眼外面不大不小的雨,只好一路跑回寝室了,结果前脚刚迈出去,胳膊就被人拽住了。
头顶被罩上一把白色的伞,伞下是一张俊秀温文的脸,近距离看,清澈的瞳孔里映着颜翊自己的脸。
她有点意外,“云烬?”
云烬笑了笑,眼波里的星星流光溢彩。
Orange酒吧。
云烬把手里的伞递给侍应生,非常绅士地引导颜翊在自己固定的座位坐下,温润如玉的手拿起醒酒器,边给颜翊倒酒边问,“这么快就从家里回来了?”
颜翊盯着云烬的手出神,下意识点头,回过神又问,“你怎么知道?”
“昨天是清明。”云烬轻描淡写解释,转了转杯中的液体递到她面前,“少喝一点,暖胃。”
颜翊本来想的是昨天清明给爸爸扫墓的场景,结果看到云烬递来的红酒,突然就想到了上学期刘兮爵灌醉左行舟后,左行舟直直望着天花板说的话。
他说,“都说初中是价值观养成的阶段,可是你们知道吗?在那时候,我的坚强、自尊、天真、希望,全部被人抢走了,所以你们猜,我会有怎样的价值观?”
此刻她看着对面波澜不惊的云烬,特别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才能在三年的时光里剥夺掉一个人的坚强、自尊、天真和希望。
“你和左……”
“有困难怎么不找他们?”云烬的音量盖过了颜翊迟疑的询问。
“他们?”颜翊一愣。
“刘兮爵,顾安然,还有左行舟,你们一向玩得很好。”云烬喝了一口酒,转着杯子,不是疑问,是很肯定的语气。
颜翊伸到侧兜的手握紧了那五百块钱,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因为那是我唯一保存完好的东西,我不能亲手毁掉它。”
云烬抬眼打量着颜翊,然后饶有兴致地问她,“我和他比,你觉得怎么样?”
颜翊一瞬间浮现的是刘兮爵在舞台上的背影,光与暗之间交错,让人忘不掉的魅力。
云烬看出她眼中的迟疑,“你放心,我对文艺部的那位没兴趣。”
也就是说,云烬果然还是在有意无意地针对左行舟。
“至少,左行舟说话总是很直接。”言下之意,心胸城府,一目了然。
云烬细细思考这句话,竟然意外觉得满意,笑着一口干掉杯里的酒,不容置疑的语气,“既然不能毁掉,那就认真存好,有困难,可以来找我。”
迎面而来的瀑布在必经之路上直贯而下,听着那种拍击地面的声音,左行舟呆呆站了好久,最后还是效仿多数人所做的,脱了鞋袜,赤着脚,迅速跑过这片水帘关卡……两个人全身湿透是毋庸置疑的。
穿过一条峡谷栈道时,被风四处吹动的雨水,一点点浸润着湿透的衣服,从各个方向冲击下来的瀑布又被横贯的风改变了方向,彻底打湿了两个人的后背和双腿,像是超强力度的淋浴!左行舟一边忍受着“命运的不公”,一边极度后悔刚才对于塑料雨衣的“高谈阔论”,他无比怀念那个曾经向我们推销塑料雨衣的婆婆,左行舟相信她就是人间的天使,度一切苦厄……
几度被冷水浇灌,顾安然心里的别扭失了大半,冷静想想,她觉得这种失落纠结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但是,却是真的很影响她的判断。
两个人坐上即将开往苗寨的车上时,全身冷得发颤,全湿的衣服带着体温和冰冷的座位接触对他们来说,是种深深的折磨。
左行舟打绺的头发还在滴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里,他竟浑然不觉。顾安然看在眼里,默默从背包里掏出纸巾递给他,左行舟抽出一张,胡乱地往身上擦。
顾安然越来越发现,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的人!索性夺过左行舟手里的纸巾,叠好,仔细擦拭左行舟头上脸上的水。
雨水浸透纸巾,顾安然盯着少年明亮的眼睛,指尖碰触着他的下颚角,手肘不经意隔着衣服抵在少年的锁骨上,让顾安然觉得双颊发烫。
“这纸巾好香啊,什么牌子的?”
咫尺的距离,左行舟轻声问道。
顾安然突然回过神,把纸巾塞进左行舟手里,在座位重新坐好,稳定心神。
左行舟拿起纸巾又闻了闻,自言自语,“不是纸巾的味道……那香味哪来的?”
顾安然想了想,发觉是自己头发的味道,一时难为情,由着左行舟四处找来源,不想说话。
突然,顾安然看见司机师傅走过来,急忙结束左行舟这个让她难为情的举动,“烦死了,是我头发的味道!”
“哦?”
“怎么着?时间差不多出发了,到苗寨应该正好是饭点。”司机师傅系上安全带,随口说道,就要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