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万不可(71)

“大势所趋。”

送走了白从来,梁焕又吩咐卢隐:“去把皇后叫过来吧。”

卢隐道:“今儿十五,要不您去瑞坤宫?”

每月的十五日,按例梁焕都该去皇后宫里,只是他很少按这个例。

梁焕抬头看看天色,差不多也到晚饭时候了,便把白从来给的那张纸收好,起身出门。

瑞坤宫里,皇后吴镜知道每月十五日梁焕时来时不来,所以也没刻意准备什么。日头西下,她便加了一件外衫,坐到窗下让人传菜。

“姐,我来了!”响亮的嗓音传入室内。

吴镜抬眼,见他大步走进屋里,便起身朝他点了点头。外头还站着好些宫人,她还是打算表现得恭敬一些。

宫人呈上一盘糕饼,她便放在梁焕面前,“我近日新琢磨的,你尝尝。”

“什么馅的?”梁焕怀疑地看着盘子里的东西。

“蛋黄馅的。”

梁焕一脸嫌弃道:“姐,你能不能不要总给我做咸味的点心,我不爱吃。”

吴镜没理他,只是给他倒了杯茶,“最近又在折腾什么?脸色这么差。”

梁焕愣了愣,自己脸色很差么?他拿过吴镜的铜镜来看,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可能是最近晚上闹得太久,睡太晚了吧。

他跳过这个问题,开始说自己的正事:“姐,你帮我问问,宫里那些要出宫的嬷嬷有没有没成婚的?我这儿有个大伯要找老婆。”

听到这话,吴镜不禁笑出声来,“你什么时候管起这种事了?天下大事都顾不过来,还要忙着给人牵红钱?”

“姐,你帮帮我嘛……”梁焕摇着她的手臂撒娇。

“好好好,”吴镜拍拍他的手,“你说吧,找老婆是吧,都什么条件?”

他回忆道:“大伯五十八岁,相貌还不错,读过一点书。他只是个秀才,但是他儿子是进士……”

“陈述之么?”吴镜轻笑道。

梁焕一阵错愕,“你怎么知道?”

“你们在宫里那么肆无忌惮,我想不知道都难。”吴镜自顾自地饮茶,话音平淡,“你放心,我不会与人说。”

她这样说,梁焕便放下心来,抿唇一笑,正打算继续谈牵红线的事,却听吴镜又问:“下个月娘过寿,你带他去么?”

“我……娘过寿,我为何要带他去?”

这场寿宴,他本来只想和吴镜两个人去的,吴镜是他们亲闺女,自己没有再带另一个人的道理。

吴镜随口道:“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你要是带他,我还要预备着,看看是实话实说,还是干脆躲着。”

“你为何那么在意他?他和你又没什么关系。”梁焕迷茫地眨了眨眼。

这时宫人摆上了一盘盘的菜,吴镜静静看着他们忙活,说的话仿佛事不关己:“我是怕人家恨我。你不带他的话,就当我没说。”

梁焕被她说得不明所以,呆愣了好久。

吴镜便想起之前的事来:“陈述之他爹是么?要什么样的?”

他这才回神,连忙道:“要‘品性贤淑,懂礼数、知进退’的,年纪小一点,三十多岁最好。”

“他五十八岁,要三十多岁的?”吴镜讶异。

“对,”梁焕不好意思道,“人家子嗣单薄,要生育的。”

吴镜看了他两眼,好像明白了其中原委,“好,我给你问问吧。”

见菜都上齐了,他便让吴镜一个人吃饭,他自己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他渐渐明白过来吴镜在想什么。

她说怕陈述之恨他,陈述之会恨她么?以他的个性,即便真的恨她,在她面前也必定是貌恭心敬吧。

想到这里,梁焕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好像还有点希望他恨她?

之前从没考虑过可以带上他一起。现在想来,带上也没关系的吧?只要不说他和自己的关系不就好了。

*

陈述之一走进雍州会馆,就找人问夏铃去哪了。他是想起上次夏铃和他说读书遇到问题,所以特意留些时间给她。

老板娘指了指一旁的茶室道:“在里面,你等等再找她吧。”

他便走到茶室门口,见夏铃正在里面对着几个雍州来的同学说话,就没进去打扰,只是站在门口听。

听了一会儿,他明白过来,夏铃是在劝说那些士子回乡教书。他便想起上次见她时听她说要办书院,本以为只是个想法,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有所行动。

夏铃停顿时,有人问:“这书院建起来,是由谁出钱?由谁管理?”

她朗声答道:“自然是由西关商行出钱,暂时由我来管理。”

“你来管理?”这人的话音十分轻蔑,“一个讲仁义道德的书院,如何能由失德妇人来管理?”

沉默片刻,便是夏铃的声音:“你什么意思?谁失德了?”

接着有人酸溜溜地说:“听说西关商行的夏姑娘嫁去景天商行后妇德不修,被李家休弃。妇人见弃理当深居自省,如何能出来开书院了?”

外头的陈述之听了,心下一惊。

夏铃的声音有些急了:“你说的是我的私事,书院是西关商行的公务,不妨碍的!”

又有一人嘲讽道:“其身不正,如何能执掌教化?夏姑娘还是早些回家,多读些女德女戒吧!”

她已有些哽咽,却还是故作镇定:“那又不是我的错!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善妒?还是□□?”

陈述之听不下去了,推开门大步迈进去,冷冷扫了那几人一眼。因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只能说了一句:“都是读书人,在外要注意自己的体面。”

那几人都认识陈述之,虽然敢欺负夏铃,却绝对不敢惹他,连忙低头假装无事发生。

他立即拉着夏铃走出茶室,在大堂上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着。

二人一坐定,夏铃就趴在他怀里哭个不停。陈述之还是把她从自己身上扒开,拿帕子帮她抹眼泪。

待她稍微好一些了,陈述之叹了口气道:“你若想说,我就听着。”

夏铃拿袖子在脸上擦了一把,断断续续地开始讲。

几年前,夏铃跟着西关商行的商队运货,还没走出沙漠,就遇上了雍州著名的劫匪团伙红巾寨。那次商队带的人不多,偏偏红巾寨个个武艺高强,把西关商行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那次众人拼死抵抗,不少都负了伤。夏铃见血害怕,随便挑了个方向就拼命逃跑。

夏铃觉得,红巾寨既然开了杀戒,肯定没打算放过自己。她发现身后有个人追来,便认为一定是来杀自己的。

她跑了很久,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只得坐在地上。接着,便看到由远及近有个戴着红头巾的人冲过来,手里还拿了把刀。

她害怕,想跑,可是刚才已经用掉了太多力气。再说,她知道自己根本跑不过此人。于是她绝望地往沙子上一躺,跟自己说,自己长得这么小,也许他看不见呢。

过了很久,一直也没有人靠近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夏铃不禁想,真的没看见?

她坐起来,见到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人倒在地上,刀被丢在一旁,身下全是血迹。

夏铃吓了一跳,确认他确实是昏倒了,才敢一点点靠近他。她蹲在这人旁边,发现他腿上有个很大的伤口,鲜血仍在往外流。

看着这血流,夏铃觉得如果再不做点什么,这个人就会成为沙漠里的一具尸体。

娘说过,坏人应该进监牢,而不该死。

她从裙子上扯下来一块布,绕着伤口处绑紧,布很快被染红,却不再有血往外流。但这样不行,虽然能暂时止血,但这块布能撑多久也不知道……

还好她经常跟着商队走这条路,知道附近村庄的位置。她把这人翻过来,让他平躺在地上,然后自己抓住他的双腿,拖着他在沙地里前行。

这样走了半个时辰,到达一处村庄。

她把这人拖到大夫家里,又给了一点钱,就打算去找回家的车马。大夫十分疑惑:“他虽然失血过多,但已经救回来了。你不等他醒来,带他回去吗?”

夏铃道:“不了,我也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红巾寨的,我怕他醒来要杀我。”

“那你总得留个名姓吧,等他醒了也好告诉他救命恩人是谁。”

“西关商行,夏铃。”夏铃到底告诉了他。她想,要是这个人知道是谁救了他,以后会不会不再侵扰西关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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