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任务就是让大家去听一个讲座。
讲座是开给金城十四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某些数理类大学生的，据说是国际知名的学界教授，崔教练让大家都去听听，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多看了柯函一眼。
多少带了点意味深长。
但柯函只是很平静地回望了老师一眼，表现得相当的镇定。
……
燕华园，数理研究中心。
叶慈抱着一本书走进了他曾经长达大半年时间都耗费在这里的地方，眼眸温和而宁静。
他没有因为带着国家队只拿了十九名而懊悔，也没有因为自己没有站上最高的舞台而自我否定，更没有因为得不到任何的掌声与鲜花而情绪跌落谷底。
数学系相当大一部分同学在听见他的名字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你就是那个国家队的队长吗？”，紧接着跟上的第二反应就是“好遗憾啊，你不难过吗？”。
叶慈每当这种时候，也只能笑一笑，告诉他们：“努力过，不后悔。”
他是真的不后悔。
数理竞赛，菜是原罪。
技不如人，确实没有任何的理由可找。
这是他在天阁二中所学到的东西。
天阁二中可能甚至都不是他学习待得最久的学校，但是它一定是教会了他如何变成现在的自己的地方。
叶慈甚至都不是天阁二中直升的学生，他是从木人中学考进的天阁二中高中部。
因为听说天阁二中对学生的管理相对人性化宽松，而且他比起上课其实更加喜欢写作。
写作是一项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打磨的爱好。
所以，他才会在已经拿到木人中学的直升名额的情况下，还跑到天阁二中来寻求新的世界。
那个参加天阁二中考试的叶慈一定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感到终生的幸运。
他在天阁二中的最终面试上遇到了原来的老校长。
老校长只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说你喜欢写作，我记得木人中学在文科方面一贯被认为比我们要更强一些。那么，你为什么要选择我们？而且，我很好奇你喜欢的是什么方面的写作呢？”】
叶慈回答的是，他喜欢的是科幻跟科普写作。
老校长笑了笑，让旁边等待的学生助理去给叶慈取了一份“资料”，顺便还让对方把正在使用的样机搬过来。
那是天阁二中往年技术组学生的作品，也是图书馆的休息吧台的唯一“服务员”。
叶慈看到了那个让他一生都感觉震撼的机器人。
尽管粗糙，尽管并不仿生，甚至连声音也是机械合成的声音。
但，对于从一所以文科见长的学校里出来的学生，叶慈还是感觉到了让人血肉都沸腾的科技的魅力。
老校长对他说了寥寥一席话，但正是那寥寥的一席话，却至今都让叶慈感到汹涌浩瀚得如同将漫天星河摆在了他的眼前。
眩晕，且窒息。
【“你刚刚说，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我们做不出任何的成就，因为我们被引力场给困住了。所以你希望能够用自己的笔锋来破开这沉重的引力场，也给大家一个更轻松的世界——很浪漫——但从你的自我陈述里表现出来的，我感觉是一种理性，这种理性带有浪漫主义理想主义甚至自由主义的色彩。”】
【“但你可以问问你自己，你觉得，你所说的用笔锋去破开世界这可能吗？”】
【“在这个时代，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去读书，也就更不要说去读传统的文学了。如果是传世的经典的话，可能还会有人愿意为了某些利益而去阅读。但你可以回想一下这些年的国际文学大奖，他们有谁的名字，刻进了你的脑海里？除了我们本国的那几位。”】
【“很少，甚至于没有。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写了点什么而获奖，对吗？”】
【“笔刀破不开时代的沉疴。”】
【“因为它根本接触不到世人，它被困囿于象牙塔，不再像百年前那样，时髦得令世人追捧。”】
叶慈还记得老校长笑起来的样子，很和蔼，即使他在做的事情是把你给打一顿，你看着他的笑脸，也完全生不起愤怒的情绪。
大概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美男子。
叶慈当场就反问老校长——你们是不是想要让我放弃天阁二中，回到木人中学？
老校长却当场给他签了一份录取通知书，递给他。
【“我看得出来，你还在犹豫。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但是你想要走的那一条路迷雾重重，我无法给你正确的答案。我所说的一切话语，都未必正确，但的确是我的肺腑之言。”】
【“如果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那你不妨就在脚下筑起坚实的高塔，别人可以飞上天，那么我们就试一试走上天吧。”】
【“这样也好，至少我们不会从天上摔下来，不是吗？”】
目送叶慈离开面试房间的时候，老校长还说了一句话——【“我期待你所说的那个未来。”】
叶慈差点哭了。
大概热爱写作的人心里都有几分脆弱如琉璃的敏感。
就是因为那一次的面试，他才干脆放弃了木人中学的直升，在所有人看傻子的视线里，走向了天阁二中。
很多人都认为学理科的学生比较实际比较理性，但是实际上，在文科横行的地方，学生更懂得理性与实际。
叶慈在木人中学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人可以倾诉自己的一切想法。
而他本来来天阁二中，也只是试试而已。
如果这个地方不认同他的想法，那他大不了再回木人去也行。
但是他得到了老校长的认同，这份认同让他走进了天二，甚至为了实践自己写真实科幻的想法，还进入了数学竞赛。
比起基础的科学，叶慈认为真正根本的科学更接近于数学。
物理的美就在于极致的简约。
他很喜欢听那些国外的教授来给他们开的讲座，听起来很有趣，而且带了一丝丝的浪漫。
无可否认，去掉了现实的沉重引力以后，任何深奥知识的讲座听起来都变得异常的生动有趣，甚至可行。
但叶慈还是决定待在自己的地方，尝试着让那种感觉也能在引力里实现。
因为，完全没有引力的世界，人类无法长期生存，也不现实。
叶慈的想法让他在学校里格格不入。
所以，他是一个人来听的讲座。
出了天阁二中以后，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会遇到这群学弟学妹。
确切一点说，也不是完全的学弟。
叶慈看见了沐恒带着柯函跟一个外国人在门口的拐角不起眼的地方对峙着，好像气氛有些僵硬。
他们怎么了？
叶慈天性温和，见到这种事情不可能不管的。
但是当他要往那边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
是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楚白月给拉住的，她对着他摇了摇头，小声说了一句：“别去。”
叶慈：“为什么？”
“怎么了？”
第176章
沐恒拉着柯函，再次站在了这位米勒教授的对面。
他不喜欢这位教授，无论他做出多少的世界贡献与成就。
在沐恒的心底，他始终就是那个把柯函当机器人的垃圾爸爸。
很遗憾，人类的感知永远无法超越人类的局限性。
米勒教授看都没看沐恒，他只是盯着柯函。
“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如果你回来的话，我可以帮你搞定参赛资格。”
闻言，柯函拉着沐恒转身就准备离开。
沐恒朝着米勒教授相当夸张地抱了个拳，挑衅般地来了一句：“告辞。”
米勒教授没话说了，他只好喊住柯函，问他到：“你妈在哪里？我去见她一面。”
柯函没说话。
他只是背对着米勒教授，对他来了一声：“如果她不想见你，那她大可以不答应见你。”
“我妈的联系方式根本就没有换过，你要是想要联系她，完全可以通过之前你们的联系方式。而且……我并不觉得她会原谅你，并且让我跟你走。”
“米勒教授，我成年了。”
柯函抬起头，望了一眼蔚蓝的天空。
不算很蓝，但依然令人神清气爽。
沐恒默默地拉紧了他的手，让柯函不要在走楼梯的时候，因为望天而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