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叶安用力把她向上抬了抬：“你猜。”
“不猜。”
“韩叶安。”
“嗯。”
“我想我姐了。”
“……嗯。”
“我跟你讲过我和她的故事吗？”
“没有。”
“我跟你讲好吗。”
“好。”
童秋回忆着，慢慢叙述起来。即使是喝醉了酒，那些记忆仍然很清晰。“七岁那年冬天，下着大雪，晚上我一个人从家里跑出玩，在路边看到她，她被那家人丢下，就丢在路边的桐树下面，很可怜。”
没有想到故事居然会从这里开始，韩叶安的脚步不自然地顿了一下，才哑着声音问：“然后呢？”
“然后我把她带回去了。我妈说，我有一个哥哥了，还差一个姐姐，问她愿不愿意当我姐姐，她说她愿意，我妈就给她取名字叫童叶，因为，桐叶属于秋天，她只是我一个人的姐姐。她对我特别好，什么都答应我，什么都听我的，我们一起跑了好多地方，一起做了好多事情，还说了很多很幼稚的话。
可是后来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原来她是有家的，我那个时候才明白，他们都知道她总有一天会走，只有我不知道。”
“她肯定也很舍不得你。”舍不得到回家的每一天都掰着手指头算归期，舍不得到只有在提到“小秋妹妹”的时候才会多话，舍不得到十年来从未停止过寻找。
“她走的那天我一哭了一整天。她答应会回来找我的，可是我等了她好久……她都没回来。”
“她会回来的。”她已经回来了，你再等等，再等等就能知道。
“我好想她。”
“我也想你……”
“什么？”
“没什么。”她咽下喉头酸涩，“我染头发了，发现了吗？”
童秋诶了一声，伸手去拨弄她的长发，惊叹：“啊，彩色的。”
“嗯，彩色的。”
“你为什么要突然染头发啊？”
“你想看。”
“我想看你就染了？”
“嗯。”
“我说什么你都答应吗？”
“嗯。”
“韩叶安……”
“怎么？”
童秋抱着她脖子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声音小小的，像只发嗲的猫：“我好喜欢你啊。”
韩叶安觉得被她头发蹭到的耳尖有些发热，淡淡应了一声：“……嗯。”
……
两人一路说着闲话，慢悠悠走到了韩叶安家院子。
老太太早就睡下，但老年人觉浅，韩叶安推门的时候她就醒了，本来想继续睡，却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
“小安？有客人？”
韩叶安把童秋放下，冲她房间解释：“小秋，喝醉了，我来照顾，你睡。”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给她家人说了没？去冲点蜂蜜水，给擦擦脸，多抱一床被子出来。”
“知道。”
她转头，看见童秋正坐在小凳子上，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抬头望着自己，像幼儿园里排排坐等着分果果的小朋友之一。
她捏住童秋的脸，“奶奶。”
童秋就转头朝向那边的窗户：“奶奶。”
老太太听见，乐得不行。
“坐着别动。”
“好。”
韩叶安去厨房冲了一杯蜂蜜水，递给她，童秋两只手捧着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
她喝完了水，韩叶安正好端着盆出来，盆里装着温水和一个摇摇晃晃的月亮。
盆被放在她面前的木桌上，童秋就指着水里的影子：“月亮。”
“嗯，”韩叶安拧毛巾给她擦脸，“月亮。”
“大月亮。”童秋眼睛一直盯着水盆，韩叶安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向自己，童秋就把目光转向她。
月光清冷，水声悦耳。秋寒让小院里的花草都蔫了大半，可童秋却觉得很暖和，从内而外的暖和。
她抬头呆呆地看着韩叶安，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一件事情。
韩叶安刚把毛巾挪开，童秋就凑了上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左眼皮上传来一点清凉。
一个站都站不稳的醉鬼，踮起脚就更没法正中靶心。童秋放开按着她肩膀的手，退开，整张脸上都写着不满。
“怎么了？”韩叶安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有些哭笑不得，问。
“歪了……”童秋嘟着嘴，可委屈了。
恍然大悟，韩叶安想起上次在凤蝶山自己亲过她一次，亲的额头。
简直可爱透了。她退后一步，左手撑着桌面略微弯下腰去，“来。”
童秋顿时开心了，两只手抱着她的脑袋，“MUA！”
月亮落在水盆里，白菊摇曳在秋风里，喝醉了酒的姑娘犯了糊涂，耍完流氓就倒在了眼前人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的，似乎没走剧情的，对话多多的一章……
第19章 童知
温热落在脸颊，光吵醒了梦境。童秋抬手去挡眼睛，慢慢清醒过来。
韩叶安的房间不大，但很整齐，靠墙的书桌上摆着几张照片，还摊着本书，看得出不久前才被翻过，书桌上方的窗户是老式双开的木窗，阳光斜着照进来的时候，带着陈旧的年代感，童秋躺在床上，稍微往里面挪了挪，退到阴影里。
“起床了。”韩叶安推门进来，看到人已经醒了，开口叫到。
童秋坐起来，摆了个乖乖兔的动作，眨巴眼睛盯着韩叶安：“谢谢你带我回家。”
韩叶安笑，“别卖萌。”
她靠在门框上，身后是秋日里也不见萧条的小院落，这场景让人有种时光倒回二十年的感觉。
童秋抬起双手比了个相框，把韩叶安框在里面，“咔嚓。”
“干嘛？”
“纪录一下，今天也很好看的韩叶安。”她想了想又补充：“哪怕头发染砸了也很好看的韩叶安。”
说起头发，韩叶安又想揍王骁了。
“起来吃饭。”她说完不等童秋开口走了出去。
院子里摆着小木桌，桌上放着两盘小菜和盛好的白粥。童秋走出去时，老太太还在躺椅上晒太阳，见她走过来才起身。
“哟，这就是小秋？”
童秋想起自己昨晚犯的傻，脸颊微红，“奶奶好。”
“好好……”老太太起身，照顾她，“快来吃饭。”
童秋性格外向，很会和老人相处，老太太平时一个人待在家里，孙女又话少，偶尔王骁过来陪她待一会，也跟她聊不到一块去，现在被童秋一哄，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饭后韩叶安去厨房收拾，童秋还和老太太在院子里聊天。
“我们家小安啊，从小就安静，”老太太握着童秋的手，“这还是她头一回带朋友回家呢。”
童秋看了眼厨房里收拾东西的韩叶安，心里有些难受，明明是这么好的人啊，为什么总是没有人能看到呢？她不喜欢看韩叶安站在人群外的样子，她明明值得更好的，明明应该发光的。
“我觉得韩叶安是个特别好的人。”童秋认真回答。
老太太喜笑颜开，想着她终于是开窍了，这不是把妹妹哄得挺好。“是啊，我们家小安可好了，就是从小没什么朋友，又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性子才这么冷的，其实心里还是暖的。”
“她是独生子女吗？”童秋问，关于韩叶安家里的事情，她一直也没有机会了解。
“对，就她一个，”老太太想到这儿，叹了口气，“要不是她父母走的早，她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累……”
“奶奶。”韩叶安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走，打断了老太太的话。
童秋在听到“父母走得早”的时候脑子蒙了一瞬，才想明白这个“走”是什么意思，韩叶安她，父母双亡？
她生在一个健康幸福的家庭，父母相爱，兄妹和睦，家境也算得上优渥，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父母离开了她，她会成为什么样。
她想起韩叶安曾经说的“不习惯从别人那里接受这些”，她心里一阵抽疼，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连别人的善意都不愿接受？一个年过七旬的奶奶，一个十几岁的自己，她是如何度过那些日子的？她真的已经度过那些日子了吗？韩叶安她……
“不说这些了……”老太太听得出韩叶安不愿意童秋知道这些，于是换了话题。“小秋家里呢？几个孩子？”
童秋的思绪被拉回来，费力地扯出一个笑容，回答：“还有一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