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半年已过,江子羿被晋阳夏日里炙热的日光晒得黑瘦了不少,脱离锦衣玉食后,他比往常更加精神有力,独独这武功,无半分长进。
“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将圆。”又是一年八月十五,江子羿立在云浮城最高的酒楼上,眺望远方的京城,为着不让江昭胡思乱想,自他来晋阳之日,就与伊束断了联系,此时念起,倒真是想她得紧。
江子羿想着,叹了口气复埋下头痴痴的笑了起来。
温准自幼守在子羿身旁,他能察觉到,在遇见太后之前,公子从未这副模样,一时心中好奇,遂开口问道:“公子为何发笑?”这改变真是奇妙得紧。
温准对旁人虽少言寡语,可江子羿也不想过早就让他知道自己念着太后,遂应他:“没什么,不过是想起童年旧事。”
可他却不知道,他亲吻伊束那一日,温准就如往日一般坐在殿顶,早将他说的话都听了去。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温准思忖半晌,想起这句话,只觉不够有说服力,而后补充一句:“那公子也说出来给俺听听,让俺也跟着乐呵乐呵呗。”
这话若放在平日里,他主仆二人开这玩笑倒没什么,只是今日,江子羿着实有些惆怅,只望着京城的方向道:“再甜再美的旧事,终究随时间消散了。既然消散了,那便留给我自己,让我长醉不复醒罢。”
“公子你是偷吃了啥药嘛,为啥会不复醒呢?”温准继续追问。
江子羿苦笑,在这中北,恐怕只有温准才如此纯粹天真了,正要应他,就听他补充一句:“若公子不醒,那俺以后应该跟谁?”
合着我还没死,就想着找下家了。江子羿嗤笑一声,因此回头嗔怪道:“你这瓜球,往后没事莫要揣摩主子的心思!”
温准闻言禁声,复隐没在黑暗之中。
第二日一早,江子羿照例带着两队一百人的士兵去城外操练,行到中途,却与一队北方流窜至此的九黎人相遇,好在这半年来他已将部分兵法铭记于心,此时见对方人少,也就没有让温准回城叫人驰援,而是调配人手布下一个口袋阵,没过一会儿,就将敌军全数吞吃入腹。
只是在收押之时,其中一个俘虏仗着身子高壮,用袖里刀磨断了还未扣紧的麻绳,便直向江子羿刺去。
江子羿从未见过此种情形,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那一刻,他眼前是刀背映出的闪闪寒光,冰凉的刀尖划过他的肌肤,而后温热的液体顺着伤口溢出,风一吹,他的鼻腔灌进一阵令人作呕的咸腥味,令他头皮发麻。
温准此时正在驱赶俘虏,待反应过来,便一招制敌,那人在江子羿身前倒下,只见他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一口气没提上来,就晕了过去。
温准吩咐士兵将人继续收押后带着江子羿策马回了大营,边往里走边高声唤道:“来人啊!俺家公子受伤了!”
“来人!”
众人闻声赶来,士兵们将这大帐围得水泄不通,平意见他满脸血污,生怕伤了眼睛或是留下伤疤,便按耐不住,一个劲儿的催问老伤医:“公子伤势如何?”对于汉子来说,受个伤不算什么,若脸上留疤,那可就不美了,真是叫人着急。
伊尹则怀抱双臂立于一旁,见伤势严重,不由得阴测测的念叨,我看你没了这副好皮相,你还怎么古惑我妹妹!
景灏见老伤医不言不语,忙不迭的催问:“伤势如何,请如实告知!”
老伤医摇了摇头,见他们这沉不住气的样子,不由自主翻了个白眼:“伤在左眼下至鼻梁处,约莫两寸,皮外伤罢了。”说完就接过温准刚拧好的帕子,为江子羿继续清理伤口。
“那公子怎会昏厥!”又是平意发问。
老伤医无言以答,继续手中的对答,只见伊尹从一旁行至榻前观望一阵,风轻云淡道:“怕是见不得血罢!”话音未落,便掀帘出帐。
待伤口露出全貌,果真只是一道小小的皮外伤,只因面部血管丰富,才有了先前的情况,引得众人惊慌。
这厢见此伤无碍,才一同散去。
江子羿躺了一下午,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帐子外除了温准再无旁人把守,想来没因此事引起动乱,他坐定一阵,才将脸凑到铜镜前,昏黄的烛光里,他只能瞧见脸上那道抹着白药粉的伤口,又直又长,像条蜈蚣似的,眼瞅着回京之日近了,他只希望,别让伊束瞧出他受过伤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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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别重逢
温准一直守在帐外, 此时察觉到帐中有动静,才开口问道:“公子醒了?”
“是。”江子羿应他,“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温准进入帐中, 瞧他面色一如往常, 并不因自己的失误而恼怒, 只觉公子真是宽容大度,遂单膝跪下, 请罪道:“温准失职,请公子降罪。”
江子羿撇他一眼, 见他比自己还要委屈几分, 遂伸手将他扶起,略有些不耐烦道:“得了得了,只是小伤, 别哭丧个脸。”而后见他仍然愁眉苦脸, 便生了捉弄的心思, 学着他的口音问道:“你不是说我长睡不醒你要找下家吗?如今怎么紧张了咧?”边说边想, 这温准真是憨得可爱。
温准闻言,念着昨晚说过的话,不由得两颊绯红, 又跪在地上,半天才憋出一句:“温准不敢!”
得,又跪上了。
江子羿腹诽着转过身去, 清了清嗓子对温准道:“好了,此事不必挂怀。我有正事问你。”他倒是想问清,为何去年才与九黎大部签订盟约,他们游牧的小部落今年就敢南下骚扰。
温准见他严肃起来, 这才起身,道:“公子问吧,俺知道的都告诉你。”只是他嘀咕着,公子不用膳吗?
江子羿倒像与他心有灵犀,只听腹中一阵翻腾,他回身对温准道:“先给我来点吃的。”待温准出去张罗好了,望着案上这些并不精细的食物,江子羿愁眉苦脸的开了口:“那些九黎人可还在?”他很是担心,平意一怒之下将他们全部斩首。
“都在,公子可要审讯他们?”
江子羿点点头,“你提一个来。”
温准提着人进入帐中,也不逼他向江子羿行礼,只是发泄似的推搡了他的肩膀两下,恶狠狠的道了句:“老实点!”
“去年签订的盟约,准许你们在中北安家,你既不在中北安家,又不是九黎大部的人,为何一路南下抢掠?”江子羿想不明白,这九黎人,怎能如此贪得无厌,原以为安抚九黎大部落后,其余小部落不敢妄动,按今日这情形,还不知他们大部能安分到几时。
那人见他不打不骂,态度不差,也就实话实说了:“山海关兵败,改为南楚接管,北边已经捞不到好处了,只能南下投奔大部落。”
这人话音未落,江子羿已是心头一震,遂拍案而起,“林霖败了?”他不相信,南楚近来与中北安好,怎会突然交战,况且林霖做事稳重,一支军队专克南楚人,怎会轻易兵败?
“不是林霖。”那人见江子羿不可置信的模样,嗤笑一声,嘲弄道:“是伊石。”
伊石兵败之事若传往列国,不知有多少他曾经的手下败将要拍手叫好。
“伊石,怎会是伊石?”这消息于江子羿而言无异于如晴天霹雳,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半晌,他才又开口问:“因何开战?”伊石的战场一向在南方,南北两地相差甚大,好端端的,他跑去山海关做什么?真是怪象。
江子羿想不明白,打无准备之战,无异于在拆自己的招牌,他怎会如此鲁莽?况且近日来与京中通信,他们并没有提及此事,若真有意瞒着他,倒是越想越怪。
那俘虏并不清楚他的身份,只当他是平意,遂带着嘲弄之意完完整整的将伊束与南楚结盟的前因后果一一向他说明,最后还不忘添上一句:“你以为,你这晋阳,还能粉饰太平到几时?”
待江子羿从这并不标准的汉话中理清来龙去脉后,立时怒上心头,一掌拍在桌上,心道,江疾这小子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朝中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在信上提一笔,等回京了,定要好好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