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与中午饭没有什么区别,不同的是,下队以后,吃饭是在中队网球场上进行,而不必待在巷里吃,因为空间顿感大了不少。吃完晚饭后,按规定,还可以在中队大院范围内自由散步,或作些体育活动如打网球,玩单杆和双杆等。
杨凡边独自散步边想:原来监狱确实比看守所要自由些,活动空间和空气质量也都改善多了,看来黄金宝并没有说谎。由于兴特别好,他沿着东西两个空旷场地不知不觉间走了好几圈。直到晚上集合点名铃声响起,杨凡才余兴未尽地走进监仓拿上凳子去参加他投牢以来第一次与下队犯人共同接受中队值班队长点名。
点名地址就在他所居住的这个巷子里进行。通过点名,杨凡知道,原来入监服务中队除了新收组外,还有其他好几个组,如修补组、集值组、棉胎组、教员组、图书组、印刷厂、机修组和家具厂等,总共有近六百名犯人。
点名时,每个犯人小组都自觉地按事先安排的次序坐好,点名前,一般要由中队犯人积极改造委员会(简称积委会——下同)主任或副主任出面整理队形,待一切准备就绪后,中队值班队长才开始点名。点完名后,各组犯人回到自己所在小组里,在犯人小组长组织领导下,进行学习。到了每周六晚,则主要进行改造总结,小组里的每一名犯人都必须在小组总结会上发言,重点是总结一周来个人及小组的改造情况,并作好记录,以供队长们随时抽查。
今晚的学习,由于没有定具体内容,所以学习一开始,大伙粗粗地看了看《罪犯造行为规范》条文后,觉得很是无聊,就三三两两地小声闲聊起来。
“搞不清监狱上面是怎么想的,明知道每晚学习早已成了只有外表而无内涵的空壳子,可仍然要求大家每晚干坐两个小时,啥用也没有,唉,真是形式主义害死人啊!”杨智不满地说。杨凡后来才知道,杨智也是一名□□,他是因参与组织企业工会才被判刑十一年的。
“这有什么法子,要坐就坐呗,反正都是改造。”邓卫星说。
“虽说晚上干坐可也没有其他事可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其实监狱方面也为我们树立了榜样。别看从监狱长到各科室科长再到各中队指导员直至队长给我们训话时,理直气壮,讲得挺冠冕堂皇的,可大伙心里谁都比我清楚,其话中到底有多少是真话?既然从上到下都在说假话、套话,那么我们晚上学习之风还有可能正么?现在普遍的情形是,正常的已不正常,而不正常的却已很正常了,这就是改造的逻辑。因此,我劝各位看开一点,想办法自己让自己的气顺畅起来。唉,活着就是福啊!还能不满足吗?”这是陈有祥的声音。
陈有祥曾是广州某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毕业后也曾有一份很理想的工作,但一直没有结婚。有一天晚上,他与朋友三人外出散步,遇到一名街边性工作者,可能是出于好奇,三人竟随性工作者去到她的出租屋里去,待完事之后,三人竟凑不足那性工作者所要之钱数,以致一直僵持不下,陈有祥等人觉得那性工作者事前不开价,事后却漫天要价,感到好可恶,于是,干净一分钱不给她就甩袖离开了。谁知那性工作者竟然向当地派出所报了警,说有三个男人□□了她,不久,陈有祥等三人一一被抓,而且全都被判重刑,陈有祥属最后一个与那性工作者发生性关系,虽然如此,仍被判无期徒刑,属三人中被判最重的一个。可能也正因如此,所以,他对人生态度比仓里其他人来得更消极些。平日里,就数他怨言最多,看什么都不满意,好像全世界人都欠他账似的。
“我看,凡事也不要太认真,既然监狱规定时间要我们学,那我们就学呗,认真是学,不认真也是学,一切全凭自己掌握,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谁又能奈我何?”这是刘杰的声音。
据说刘杰是因倒卖外汇被判八年有期徒刑,现年二十九岁,身高一米七五,为人比较圆滑。加上剩余刑期不长,仅剩三年多一点,没有小组里其他犯人那么重的急于想减刑的思想压力,所以,他平常对人对事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由于其他犯人对他很少会有戒心,加上又性情开朗,都乐意同他交往,因此,在日常改造生活中,他的人缘关系相对也比较好。
杨凡由于刚下队,面对大伙的闲聊,他想保持低调,坚持尽量做到少说多听。不过,此时他比较注意观察吴忠的表现,这不仅是因为吴忠担任着教员组组长职务,日后事事要归他管,而且,他是一名□□。据说,他同新收组组长李明的情况相似,是因为在广州读书时积极参与了一九□□年的□□,而被判处八年有期徒刑,如今余刑只剩下不到三年了。但是,刚才吃晚饭时,听邓卫星说,吴忠想在明年第一季度减刑,所以,他现在正在积极争取表现,希望今年年终评审时能评上一个监狱级改造积极分子,这样,到明年第三季度申请减刑时就有可能减到一年六个月刑期,从而就能将尾巴(指余刑——作者注)一次性割掉,高高兴兴地回家去。还说,吴忠在外面时交的女朋友前几天来拜山过,据他自己对人说,他女朋友这次拜山给他施加压力,要他明年无论如何必须想办法出去,否则就同他脱离一切关系,因此,客观上,他也感到有压力不小。
杨凡关心这些事情,其目的很明显,就是想尽可能多了解些有关吴忠的为人情况,毕竟从今往后相当长一个时期内要与其同吃同住同改造并接受其领导。在杨凡看来,今后能否搞好与吴忠的关系,将直接影响到自己在改造生活中的切身利益。
“老刘,你可是我们组的老兵之一呀,你的话影响不小哩。”吴忠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才不管那么多,人既然长了嘴,就要开口说话。不过,我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心里闷得慌,只是想发泄一下罢了,都是同改(指对共同一道接受服刑改造的犯人之间的称谓——作者注),难道还会有人去队长那里告我状不成?”刘杰半笑半认真地说。
“我的意思不是不让说话,只是希望各位同改说话时声音尽量小一点,要是让值班队长知道我们教员组的人利用学习时间在仓内聊天,那就不好了。前几天,中队郝指导员专门找我去并把我狠批了一顿,说教员组犯人整日松松垮垮,在路上遇上队长也不晓得停步让路,还说我们教员组内务卫生是全中队最差的,换洗后的内衣挂在墙上随处可见,极不雅观。他说,如果下次还让他看这种情况,就把所有不符合规范要求的东西全部丢到垃圾桶里去,并给本人扣大分。所以说,我们大家今后还是多注意些为好,毕竟这是监狱啊!”吴忠怕引起刘杰误解,赶紧解释道。
“我明白,组长说得对,以后我们都得注意一下,不要老是让中队把落后帽子往我们教员组同改的头上戴。俗话说得好: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我们也该认真争一口气才是,我就不信,难道书是白读的?竟然搞不过他们?”刘杰又半笑半认真地说。
“对,事关哥们的名声,我们也该认真一回,免得让队长们把我们看贬了,难道真要在这里把牢底坐穿不成?”杨智也附和道笑道。
“噢,对了,李奇,”吴忠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你的衣服没有车白边和打红印,也没有标志牌,赵指已点你名了,该引起注意了。我看明天你干净把衣服给我,让我把它们拿到中队修补组那里去尽快给办一下。如何?”
李奇听吴忠如此说,很有些求之不得,说:“老吴,你能帮俺忙,俺还有啥说的,俺之所以一直没有按规矩做,主要是俺不想求那些鸟人,不想看那脸色。”李奇是山东人,虽然已在外多年,但说起话来,家乡的口音仍改不了。他是因参与走私文物而被判十二年有期徒刑的。
杨凡通过认真倾听大家谈话,感到教员组的人,基本上都比较通情达理,也有一定的集体荣誉感,他觉得能够与这样一群文化素质较高的人在一起服刑,实在很幸运。
【第八章】监狱里的小报编辑部:不一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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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起床铃是六点半钟就响了,由于是下队后第一天出工,所以,杨凡闻声立即起床,到厕所去洗漱完毕后,他就坐在自己床位外侧的床沿上,专等下一道铃声一响就与教员组的人一起集合报数出工去。六点五十,出工铃准时响了,杨凡跟着吴忠等人先在东巷与其他小组犯人一道经集合整队完毕后,再按前后顺序以小组为单位在各组组长带领下逐一报数离开东巷铁门,教员组则以一列纵队在吴忠带领下通过两道铁门来到建新学校。进到教研室,杨凡留心地环视了一遍整个空间,估计有四十平方米左右,里面摆放有十几套供犯人教员备课和批改学生作业用的桌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