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请高警长原谅,今后我会加倍努力的,决不会再令您失望的。”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可以,不过,你可要好好珍惜啰,不然到时后悔就太晚了。你进去吧!”
黄远昆刚一踏进仓内,背后的铁门就“当”的一声关上了。高警长在仓外对黄远昆的训话,全仓人都听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黄远昆进仓后坐在他睡觉时的位子上,独自好长一阵发呆,脸色也显得十分疲惫不堪,可见,刚才高警长的一顿训话对他精神所造成的打击是很大的。杨凡进仓已有好几个月了,还是第一次见到黄远昆被高警长骂的情形,过去,杨凡所见到的黄远昆在仓内总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如土霸王一般,说一不二,可现在这样子,就像一头受了重伤的恶狗一样,突然变得有些温顺和可怜起来。
黄远昆在他的床上呆呆地坐了足足有个把钟头,杨凡见状感到有些不忍,于是,从自己包裹袋里拿出了一包“555”牌香烟,走过去丢到了黄远昆的手上,然后又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特美丝香烟,打开后递上一支给黄远昆并为其点上火,他自己也点上了一支抽了起来。
“昆哥,凡事想开点,在这种地方,一切都是没有法子事啊。”
“我知道,谢谢你,老杨。”
“不过,这个高警长也真有点那个,这么多年了,你为他们可做了不少工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怎么能一棍子把人打死呢?一点情面也不留。坦率地说,今天的事我也有些想不通。”
“唉,怎有啥办法呢,谁叫我们坐牢了呢。”
“坐牢怎么啦,也是人不是?是人就都有自己的人格和尊严,也应有自己最基本的做人权利嘛。怎么能这个样子呢?”
“唉,老杨,不说了,不过真的谢谢你,你的一席话令我的心顿感不少安慰。谢谢。”
黄远昆正与杨凡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突然,只见他猛地抬起头来,眼光一闪,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要做而忘记做的事来。他一面哼出了一声“哎呀”,一面又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李国华,你赶快到风场用洗脸盆打一盆水朝躺在地上的那名武警头上泼去,使他尽快苏醒过来,千万不要误事了。”
“昆哥,你就放心地把心放在你肚子里吧,我们早已做了,如今他也早醒过来了。哦,你看。”李国华用手一指讨好地说道。
“好,好,你做得很好。”黄远昆说着又向崔虎招了招手,“阿虎,今晚上每班再增加两个人,具体你去安排一下。”说完,黄远昆将两只手放到胸前掌心向外连续向前伸展了几次,接着,又将其脑袋前后左右摆了几摆,好像完成了什么大事或闯过了什么难关似的,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张小平这位自由工会组织的骨干分子,虽然如今身陷看守所,但其心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变化。他用自己漱口的杯子,不知从那里搞到了点开水给那武警喝。其实他自己平日也是用这个杯子盛水喝的。到吃晚饭时间了,他又找了一个塑料碗为武警战士打好饭菜并送到他的手上。经询问得知武警战士名叫肖伟剑,如今,虽然已醒过来了,但要自由行走仍十分困难。
“他们为何把你打得这样重?”张小平关切地问。
“唉,还不是因为要我招供而我宁死不认的缘故。”肖伟剑显得有些委屈地说。
“不招供也不能往死里打人呀,这不是明摆着要屈打成招吗?”张小平心有不平地说。
“实际上,他们就是想屈打成招。可我心里始终明白,我没有做的事,决不能认,否则,不就
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肖伟剑显得有些激动和愤怒。
“这是什么世道?难怪报纸和电视上天天说破案率如此如此地高,难道这也算破案?这不是明摆着要踏在别人的尸体上去谋求他们个人的升官发财吗,嘿!”张小平发怒了。
“唉,我十八岁当武警兵,在兵营里,排长、班长几乎天天组织我们学《条例》、读报纸,要我们树立远大理想,要忠于党、忠于人民,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从来没想到现实中会有如此的状况出现。”肖伟剑又说,他为自己过去相信了官家的宣传而感到有几分不可思议。
“他们要你招认什么呢?”杨凡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到了肖伟剑的身旁,作为一名曾经的老兵,很显然,他非常同情这名年轻武警战士的不幸遭遇。
“他们说我曾与一个秘密组织暗中帮助过一名‘民主党’的骨干成员逃离出境,要我招出这个秘密组织的其他成员。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做过这种事,我能招什么呢?总不能瞎编出一个秘密组织的成员名单来吧?”肖伟剑两手一摊答道,显得万般无奈。
“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老弟不要过分忧虑,既来之,则安之,保重身体最要紧。”杨凡安慰道。
“是啊,是啊,杨大哥说得对,保重身体要紧。天塌下了当被子盖,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张小平也附和着。
“谢谢,谢谢几位大哥关心。”肖伟剑感激地答道,眼眶都红了。
“老张,你的事怎么样了?昨天下午又来提审,有什么变化没有?”杨凡关切地问张小平。在仓内,人与人之间不分大小,大多都是在该人的姓氏前加一个老字相称呼的,可能是觉得这样称呼,更显得亲切和尊重些吧。
“嗨,还不是老样子。他们提审我时还特意为我带了一个盒饭来,他们买矿泉水喝时,也给了我一瓶,其态度也算不错,什么手段都用上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我满足他们的要求。我可不上他们的当,反正你想什么时候来提审就来吧,我是一问三不答。”张小平答道。
“不过,老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说呢?”杨凡又说。
“这个我知道,可一切都由不得我呀?”张小平显出满脸无奈的样子。
“□□中不是早已明确规定,公民有言论、集会和结社自由吗?你看,昨晚电视里还在强调要‘有法必依,执法必严;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现实情况,实在是相差太远了,真不知何时何日能真正达到媒明所说的那种镜界。”杨凡不禁深有感慨地说。
“我看啦,有些事是认真不得的,如红色高棉时期的国号叫什么来着,是叫‘民主柬埔寨’吧,可事实上又如何呢?不用多说,大家都早已心知肚明了。先不说其他,就是你平日与人说话都得小心三分。”张小平欲言又止。
“不过,实事求是地讲,改革开放以来二十年比前三十年,在各方面还是进步了不少。这一点,我们还是应该看到的。”杨凡说。
“这个我承认,但我们是人,是一名现代人。作为一名现代人,应该具备什么条件呢?总不能说,你已经达到温饱水平,过去没饭吃而现在有饭吃了,就该一切满足了。如果是这样,那与动物何异?”张小平又激动地答道。
其实,杨凡心里对张小平的观点也基本上是赞成的,只是觉这个话题有些太过敏感,因此,面对张小平慷慨激扬的话语,他选择了沉默。
这就是我们所认识的杨凡,无论在生意场上,还是大学讲坛上,或者是在看守所,每当遇到自己不好回答或不便回答的问题的时候,一般都都会采取沉默或顾此而言它的办法去应付,不管你是赞成或不赞成,也不管你认为其是聪明或不聪明,他总是这个样子,而且,每次还往往都很奏效。
吃过晚饭,休息了大约半个小时,仓内又接着插花了。
根据黄远昆的重新安排,杨凡今天晚上不用插花,只需同李国华和崔虎一道负责质检和收货就行了。杨凡心中十分明白,大概是几小时前自己所做的“工作”产生了效果的缘故,反正这是昆哥对自己的一项特别关照,也是仓内人人都想得到的一份美差。
由于不用插花了,杨凡今晚感到特别清闲,于是,又同李国华和崔虎边抽烟边闲聊起来。黄远昆同往日一样端坐在他自己的位子上,在全神贯注地打坐练气功,这可是他坐牢几年来从未隔断一直坚持在做的一项必功课。他自己也常对人说,打坐对坐牢的人来讲,是一项最好的健身活动,所以,他经常鼓励仓内其他人,利用空闲时间进行打坐。黄远昆在打坐时,是严禁别人打扰他的。所以,在闲聊时,即使是崔虎也是自觉地把声音压得很低,以免影响他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