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讲这么一个故事,艾琳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伊娃……就是故事里的那个遗腹子。
“你……不是罗德尼老先生的女儿?”艾琳是真的没料到这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的纠葛。
伊娃:“没错,我身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罗德尼家的血统。这件事情,我也是后来直到整理我母亲的遗物时才知道的。罗德尼老头子也真够可怜的,到头来也不知道他替别人养了女儿,而且这个女儿还毁掉了他一手缔造的商业帝国。”
说到最后时,伊娃的语气极尽嘲讽,只是那嘲讽中带着无法掩饰住的苦涩,反而更像是一种自嘲。
“当初得知了这个身世秘密后我很惶恐不安,这件事情一旦暴露出去,不仅我本人在上流社交圈会身败名裂,甚至从此以后罗德尼家都不会再有我的任何地位。所以当时我就天真地想着我要嫁一个有实力的人,然后离开罗德尼家,在一切被发现前离开罗德尼家。毕竟我顶着罗德尼小姐的光环,很快我便嫁给了一个富豪,也就是我的前夫。然而,他是个花花公子,对我的新鲜感一过,便又回归了那种浪子的生活。因为我一直没能生育,他也更是对我各种嘲讽挖苦,甚至直接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中。后来,他意外得知了我身世的秘密,从此就多了一个要挟我的把柄,他要我乖乖当好一个摆设,做好一个展示给外人看的‘正妻’,而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可以有任何干涉。后来,后来……”
伊娃的情绪终于还是激动了起来,一时间竟有些喘不上气。
艾琳直接接过话,“所以后来,你就让人杀了他。”
“没错。”伊娃冷笑了一声,目光凌厉,“不仅仅为了防止他泄露我的身世,也是为了摆脱那种噩梦般的生活。当从他那里继承了遗产后,我便决定,我要成为一个上位者,一个掌控者,没有任何人可以欺侮到我。在这个男人决定一切的世界里,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我可以把这个世界搅个天翻地覆,我能够实现我想要的一切!”
……
第68章
“我应该同情你的, 但你又并不值得同情。”
半晌,沉寂的空间里, 艾琳终于开口说道:
“同情你是因为你的出身,这是你无法去选择或者改变的, 但这不能成为你为所欲为的理由。你想要成为站在顶峰的人, 想要不被任何人伤害, 这些本身都没有错……但是你没有守住作为人最后的底线。人之所以是人,大概就是因为那个叫作人性的东西在吧。”
伊娃没有回应, 似乎再沉思着什么, 又似乎只是放空自己。
终于,伊娃站起身,缓缓说道:
“我累了, 你请回吧。”
而就在被看管人员带下去前, 艾琳听到伊娃最后对她说道:
“如果给我机会, 重新再来一次的话……我想我还是会这么做。”
听到这话, 艾琳怔了一下, 虽然这种时候应该怼她一句“执迷不悟”, 但却觉得如果不这样的话, 反而就不是伊娃了。
……
医院——
老罗德尼的病房里,已经完全在靠吊瓶维持着生命最后能量的老罗德尼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眼皮疲惫地半眯着,似乎随时都会闭上眼再也醒不过来。
肖恩在一旁的床边守着, 医生已经下了通知, 让身为家属的他随时做好准备。
肖恩的身后, 奥利弗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病床上的老者,心头一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突然间觉得,若干年后,当自己也这般在病床上步入生命的最后时光时,也会是这般光景吗。亲人纷纷离去、一手缔造的事业走向覆灭、自己只能躺在病床上静待着前去另一个世界,什么都做不了。
总觉得有点凄凉啊。
这时,一直静躺着的老罗德尼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眼珠亦微微转动,视线却是看向奥利弗。
感觉到了这目光,奥利弗也主动走上前来。
老罗德尼虽然气息微弱,但依旧用沙哑的声音吐字清晰地说道:
“肖恩……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事情想和格威先生单独谈一下……”
虽然肖恩有些讶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按照父亲的要求暂时退出了病房。
“您想要说什么?”奥利弗在病床旁的座椅上坐下,凑近一点距离,好让对方说话不用那么费力。
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老罗德尼也就不再绕圈子:
“格威先生,我知道,罗德尼企业现在对你而言已经是囊中之物,我也无力去阻止或者改变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够放过肖恩,不要把他逼到绝境。”
奥利弗轻笑了一声,别有意味地说道:“不愧是罗德尼先生啊,即使这么久都身体抱恙卧病在床,对于外界都发生了什么依然了如指掌。”
老罗德尼同样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伊娃做的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不然的话,你以为她怎么会那么轻松就能支配那些军火的售卖。”
“所以说,您其实是默许了她的那些举动……包括她想要让我死在巴拿马?”奥利弗双眸微微眯起,隐隐酝酿着危险与狠戾。
纵使此刻只能以一副羸弱的身体平躺在病床上,老罗德尼身上却依旧带着岁月磨炼出的气场,让人本能生畏:
“虽然我并不认为她真的能就此把你解决掉,但要是真的成功了,自然是一件好事……奥利弗.格威,如果我还年轻个十岁的话,我一定会除掉你的,因为你这个人,太过危险。”
“我会把这看作是一位老前辈对我的最高褒奖,并以此为荣的。”奥利弗唇角微挑,神色间满满的属于他的傲然,“很遗憾,我们没有机会交手了,而您的孩子们又偏偏一个个都不成器……不,您唯一的女儿伊娃倒是个例外,只可惜她也输了,或者说,是自取灭亡。”
对于奥利弗的傲慢,老罗德尼倒是并不在意,只是转而悠悠地开口道:
“伊娃她……并不是我的女儿。”
“嗯?”这倒是出乎奥利弗的意料。
接着,仿佛讲给身旁人听,又仿佛是自己沉浸于回忆,老罗德尼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所以,您妻子和别的男人的事情,您其实早就知道,也从一开始就知道伊娃不是您的女儿。”奥利弗是没想到最后还能听到这样一桩秘辛。
而将尘封多年的心事倾诉而出,老罗德尼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是啊,虽然从男人的自尊心而言,这是难以忍受的事情,但是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去谈所谓的男人的自尊心……我当初之所以能够走出困境,是我妻子牺牲了尊严换来的,我知道这一切却为了自己的前途而装作一概不知,就这么默许了。而最终,无论是我的家庭还是我的事业又都反被伊娃给毁了,也算是报应吧。
伊娃那孩子几年前意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我依然只能装作一概不知,这是我最后能为保护她的尊严所做的事了。她毁了我的一切,我当然没有办法去原谅她,但我并不恨她,我依然视她为我的女儿,明天她的死刑执行完毕后,我依然希望她能够以‘伊娃.罗德尼’之名葬在罗德尼家的墓园里。”
……
从医院里出来后,天色已经不早了,奥利弗就这么静静坐在自己的车里沉思着。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把手头的那半包烟全部都抽完。
最后一根烟头灭掉后,已经是深夜了。
奥利弗终于发动车子,朝看押着伊娃的监狱开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自己会有这种可笑的冲动,想要立刻去告诉伊娃,告诉她,她父亲早就知道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告诉她,她父亲并不恨她并依然愿意做她的父亲。
而就在他到达监狱的时候,却发现监狱一片混乱,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进去一问才知道,就在十分钟前,伊娃突然有疑似逃跑的意图,狱警赶忙上前控制,伊娃却是突然夺过了狱警的手.枪,朝着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自杀了。
自尽前,她留下的最后的话是——她不接受任何人的审判。
与此同时,医院里,老罗德尼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永远地闭上了双眼,享年六十二岁。
曾在芝加哥盛极一时的罗德尼家,就这样终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