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妈妈一直没有机会同外公说清楚,等到顾湄想替妈妈说出的时候,却是看到外公对她事业的鄙夷、对爸爸的不屑一顾。
那个时候她的心彻底地凉了,觉得就算同他说清楚,也不会有任何的意义。
可现在顾湄觉得,外公在悄悄地转变,在慢慢地接受她的事业,或许他也能抬眼正视爸爸。
她哽咽开口:“这些年爸爸的所有努力都是想要,妈妈能够堂堂正正地带着一家人回到夏家,想要得到外公您一声肯定、一声夸赞,肯定她当年的选择没有错。外公,求您不要怪爸爸好吗?”
夏运盛眼眶忍不住红了,他慢慢地低下头,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喊着女儿的小名:“宁宁、宁宁。”
当初收到消息赶去时,宁宁已经病得说不出话,时隔了快二十年,他连和女儿说话都没来得及,女儿的离世对他打击太大。
他无法承受住无尽的悔恨和沉痛,只能将怨恨怪在顾家头上,怪顾湄的父亲不争气,害得宁宁早逝,就好像这样能够减轻他的痛处一般。
可夏运盛心里何尝不清楚,能够教育出顾湄这样优秀女儿的爸爸,再差又能有多差呢。宁宁那般性子,与顾湄爸爸恩爱地度过二十年,定是顾湄爸爸二十年如一日地对她好。
这四年的心结终于了结,顾湄同外公抱着哭了一场。
过了好久两个人情绪平定下来,夏和安过来打圆场,拎起了顾湄带来的果盆:“爸,您看小湄儿给您带果盆了,我给你们一人削个苹果吧?”
夏运盛看了眼果盆,责怪道:“来就来,带什么水果,怪浪费钱的。”
夏和安有些无语,老爷子您也太双标了吧,自己砸七位数的钱给小湄儿投票,眼睛都不眨一下,小湄儿带个果盆,他就开始心疼小湄儿的钱。
“这是易总帮忙买的。”顾湄笑着从果盆里拆除两个苹果:“外公,舅舅,我给您们削吧。”
夏运盛顿时不乐意了:“不行,我们小湄儿的手是弹奏乐器的手,哪能干这种活!”
他从她手里抢走了苹果,塞进了夏和安手里指使道:“你皮糙肉厚地,你去。”
夏和安:……
爸您够了啊,哪有这么双标的!!
见夏和安站在原地,夏运盛看了他一眼:“你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
顾湄有些哭笑不得:“外公,我没那么精贵,你们是长辈,还是我来削吧。”
夏运盛不同意,坚持道:“女孩家就是要精贵着养的。”
***
顾湄是带着削好的苹果下的楼。
经过外公的再三坚持,还是舅舅给他们削的苹果,外公又听说易缙在楼下等着,就不由分说让舅舅又去削了个苹果,让顾湄带下去给易缙。
车门一开,易缙便瞧见她双指捏了个苹果递过来:“易总,不好意思让您等这么久。这是外公叫我递给您的,您尝尝。”
易缙视线在顾湄乌黑瞳儿顿了下,才接过她手中的苹果。
她的眼角红彤彤地,似乎是刚哭过的模样,可她的眉眼弯弯,又是心情很好的模样。
看来这一回,是同她外公相处的不错。
顾湄从包包里拿出湿巾纸,慢慢擦拭着手:“易总,谢谢您的果盆。我也尝一个,很好吃。”
易缙慢条斯理地将口中的苹果咽下:“你怎么老同我谢来谢去的,怎么说易家和夏家也算是世交。”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她:“叫易总是不是太客气了。”
顾湄想起那天晚上,他逗她叫哥哥的场景,耳尖微微有些发烫。
她低下头揉着湿巾纸:“我这是对您的敬称。如果换了别的称呼,在大庭广众前漏嘴叫错了,可就麻烦了。”
易缙想起在白宣朗办公室门口看到的场景,那时的她抱着一大束小雏菊,甜甜地一口一个宣朗哥,倒是不觉得麻烦。
手中的苹果顿时入口酸涩了起来。
易缙其实能感受到顾湄对他隐隐的疏离感,每次他稍微表达一点好感,她就迅速地在他与自己中间建起一堵墙。
大概是以前有梁衡这个阴影,顾湄下意识地在抗拒他的靠近,只因为他与梁衡处于同一个角色,都是喜欢她的顶头上司。
如果不是因为梦中和他有过那么一段,换言之是因为他有易琛同样的脸,顾湄恐怕早就像只小刺猬,竖起所有的刺,躲他躲得远远的。
他其实真的很想同她坦白一切,可却又怕她想起那可怕的回忆。
长久的沉默下,顾湄长睫微颤,忍不住抬眼偷偷瞅了他一眼,却是对上他黑寂的眼眸,里头暗涌翻滚着,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易总,您没事吧?”
易缙收回眸光,轻描淡写地道:“只是苹果有些酸。”
“那就别吃了。”
顾湄想从他手里接过苹果,却看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将剩下的苹果都吃完了。
“酸为什么还要吃?”
易缙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轻声道:“因为我喜欢。”
顾湄怔愣了下,察觉到气氛诡异,她没有再问,递过去一张湿巾纸给他擦手。
她给易缙买的围巾放在了和陈橘租的房子里。
顾湄让他停在了楼下,自己上楼从衣橱里找到了放着围巾的小袋子,刚准备出门下楼,就又接到了郭阿姨的电话。
顾湄接起了电话,听到那头郭阿姨的声音。
“小顾啊,阿姨今天打开信箱才发现你竟然给阿姨留了这么多钱……”
顾湄以为郭阿姨是打开同她道谢的,她笑着道:“郭阿姨,您我最近事业发展的比较好,以前承蒙您照顾,一直也不知道怎么感谢,只好用这种方法表示感谢了。阿姨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吃了您这么多吃的,我当时可是没跟您见外过。”
郭阿姨被她逗笑了,心里就更加愧疚了:“小顾啊,阿姨真的对不住你,我之前骗了你。让你代班保姆地那天,我老家根本没事,是我老板说是想吃你的菜了,我才骗了你。小顾,对不起……”
顾湄微愣了下,下意识安慰道:“没事阿姨,那天也是我自愿过去的。”
安抚完愧疚的郭阿姨,顾湄拿着小袋子下楼,她连口罩都没来得及带,就从楼道口跑进了车里。
“你骗我。”
她冷不丁这么一声,让易缙有些意外,但他很快调整好状态,冷静开口:“我骗你什么了?”
顾湄本来想说,骗她去代班保姆,却脱口而出道:“你根本就是喜欢我。”
“没错。”
顾湄愣了下,她本来都做好了易缙抵死否认的准备,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干脆地就承认了。
她抬起头,就瞧见他坦坦荡荡地继续说道:“顾湄,我在追你。”
顾湄轻咬着唇,突然开口:“易总,您真的没听说过易琛这个名字吗?”
她死死盯着他看,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神情。
如果仅仅是长相相似便就算了,可是每次当她遇见易缙,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易缙就是易琛。
她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可让她失望的是,易缙话语平静:“我喜欢你和听没听说过易琛,有什么关系。”
顾湄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垂下长睫:“是没关系。”
她将送给他的羊毛围巾放下,扭头就准备下车。
顾湄指尖刚拉上车把手,手腕却被攥得紧紧地,她听见身后磁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开口:“你根本就是喜欢我。”
顾湄气急,扭头就是斩钉截铁的否定:“我没有,你自作多情。”
易缙缓缓开口:“你这么聪明,会不知道代班保姆、过生日这些蹩脚的谎言都是假的?”
顾湄唇张了张没有出声,她之前之所以没说他骗她去做代班保姆的事,是因为她心虚。
当初她听说可以见到易缙,她连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郭阿姨的请求。
其实那个时候她没有细想,是因为根本就是她不在意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只在意,她能见到易缙。
过生日当然也是假的,她默契地没有戳穿,也是因为她想留下来。
顾湄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矛盾的人,理性上她应该避开易缙,可感性她却控制不了凑近。
易缙低低开口:“你根本就是喜欢我。”
这一次她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