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天边似乎挂上了一层黑幕,殿中静得只听见我一人的呼吸,淡淡的香气飘逸于我的鼻间,我微微看去,香炉里的香屑已经燃尽,空气中的味道敛得极淡了,却依旧能够分辨出,是供人安眠用的。
应当是云雀来过殿中,见我好不容易睡下,便点了安眠的檀香,好让我多睡会儿。
突然耳间传来一阵急切且嘈杂的声音,我若隐若现有些听到宫中二字,心里微微一紧,有些情急的起身推开门,却见战天齐默然站在殿外。
我能察觉到他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寒意,虽不知
他候在殿门,迟迟不推开殿门是何意?但是心底却因此而越发的害怕,我强自压下那隐隐若现的不安,出声相问道:“爷怎站在殿外?”
他慢慢的转眸看我,几日未见,仿若他早己褪了所有的情愫,只留寒漠如霜。
他看了我良久,才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可以解读的情绪,“母后病了。”
“病了?”我心底一窒,没再多问他,只是拨腿就往外跑。
手上一股力道袭来,我被他死死的抓在手中,“太子刺杀一事母后问起,你只道不知道三字便好。”
我深深的看他,微见他眸中带着一丝紧张情绪,再待我试想看清楚时,他转了眸。
“母后是因你刺杀一事放过太子而病重?”我迈开一步,随着他转眸的方向想要看着他的眼睛。
而他却避开了我的视线,声音里带了些许复杂,“这事己与你无关,你只当作什么也不知便可。”
我依旧不折不绕的追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问他,“你在担忧母后责怪于我?”
他淡漠的情绪分明有一丝颤动,突然他转过脸来,双眸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我心底有说不出的难受,兴许我心里的这些变化己经让他收在了眼底,于是他一笑,带着几分讽刺之意,“你多想了,母后己因此事病重,我只是不想她
再因你做的蠢事而丢了性命,如若不想成为罪人,就收起你的那些泛滥成灾的同情心,闭上你的嘴巴。”
语毕,他眸中一闪冰寒之意,冷傲的拂开立于身后的衣袖,转身渐渐远离我的眸中。
我的心骤然剧震,心底明明纷纷扰扰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为我安排好了一切,还自己承担下了所有,他为何要这么做?他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是那样清绝傲然的人,我想起了那日,他冰冷的手掐在我的脖子上时,他眸中分明透着恨我入骨,分明想我死在他的手中。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我的手心不受控制的紧紧握起,却在还未完全握牢的时候,忽而想起自己如今握着的是什么,是感激,还是心酸?下一个瞬间,突然被烫到一样急急松开,向前迈出了步子。
第61章
丝丝细雨拈花入眸,空气中氤氲的水雾,我从马车上踏下,不经意间涉足落于一涡春水里,拨弄满池的春晕,眸远天际,就属那一抹亮光最为耀眼。
红墙绵绵,处处相连,快速步入皇后娘娘的宫中,气氛太过紧张沉重,这才刚入殿,心急之下,一声小姨紧在了喉间,只闻殿中皇上有些担忧的声音响起,“慧心,是朕对不住你。”
“皇上,臣妾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了。”小姨牵强的声音由内而来,带着无尽的苦楚。
“你面上不怪朕,朕知道你心里恨极了朕。”皇上长叹的声音带着沉沉的痛意。
小姨几声轻咳而来,聚然间觉得屋内又慌乱了起来。
待到小姨的呼吸稍稍平稳下来之时,皇上的声音又带着忏悔而出,“若不是你父亲当年叛变,朕也不会下此毒手,那也是朕的孩子,朕也于心不忍,可是
朕是一朝天子,面对朝臣,朕不得不那么做,朕要保住你,保住你的皇后之位,不得不牺牲我们的孩子,朕没想到,那次却造成了你永远无法生育,还让你落下这反反复复的病根…”
听到这里,闻身后嬷嬷端着汤药步步靠近,我只好恢复面容情绪,抬手轻轻敲响了门,纵而打破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小姨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我完全不知,她那日与我提及外祖父是逆臣之时,我就想到这么一个问题,这么多年,小姨膝下无子嗣,为何还能稳固在后宫之中?
皇上的一席话,我听得出,他是真的在乎小姨,是真的爱她,舍不得她。
见我入内,我行了一礼,皇上微微低头抬手似乎在抹了一把面上的泪水,只道让我留下好好陪陪小姨,便转身离开了。
我步步靠近,床榻之上的小姨虽是风韵犹存,可那病态之姿却是让她憔悴了不少,苍白无血丝的唇片
微微还在颤抖着,眼泪盈然,眼圈晕红,眸中太多的情绪在静默的流转。
见我到来,她稍稍敛回了些情绪,抬起无力的手向我招了招,我上前紧紧的握上她冰凉的手,心头一丝凉意袭过。
“方才小姨与父皇说的话,蝶衣都听到了。”我低眸道来。
她忽地气定神闲,雍容之态微微恢复在眉宇之间,淡淡一语,“不要将这些放在心上。”
为何一瞬间她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她只是一直在隐忍,一直在做戏,而自己心里却在默默的承受那些无人能体会的痛苦。
“可蝶衣听来,那却是父皇的一番真心忏悔。”我回想起皇上的那一席由内心而发的忏悔,忍不住一丝情动。
她含讽的眼神在我身上转了一圈,扬声苦笑了起来,“忏悔有何用?忏悔就能让本宫那胎死腹中的皇儿活过来么?忏悔就能将本宫失去的一切都还给本宫
么,咳咳…”
她含恨笑语牵扯起胸口连连起伏,呼吸也聚然间变得急促起来,好似一口气卡在胸间,无助之下只能靠极力的呼吸获得那丝薄浅的生机。
我心上一震,连忙将她扶在怀里,轻轻的抚摸后背为她顺气,我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她对皇上心里一直都藏着恨,我也终于明白是什么让她背负着这般脆弱的身子支撑到现在,是仇,是恨,是那永远都抹不去的伤痛。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无力的倒在我的怀里,那一瞬时我感觉到她冷冰的身子极轻,极柔。
“他灭本宫魏氏一族,将父兄五马分尸,魏氏女眷流放边疆,逼死本宫腹中皇儿才保本宫一命,当年若不是你父亲手上留有四分之一的兵权,只怕他也难逃一死,而你也不能再做回自己,还有姐姐她…咳…他夺走了我的一切,如今本宫还要巧言令色的伺候在他的身边,连个恨字都不敢提起…”
在她含恨沉痛话落之时,一丝温热袭上我的手背
,却狠狠的灼伤了我的心。
那一年我五岁,还是一个无忧无虑,天不怕地不怕的孩童,我的随性自由是外祖父的势力权限给予的,我出生贵族,从小就在魏家的光环之中长大,谁人不知我是外祖父最疼爱的外孙女,舅舅有三女一子,却不及我分毫。
那年也是个初冬九月,秋雨轻轻浅浅,落落而来,夹杂着寒风随意迎面,阵阵清爽,没有丝毫的浮华与宣扬。
我与太子坐落在院落之中,看着枝丫上偶尔飘零的黄叶,落笔在黄叶上写下彼此儿时的小小愿望,黄叶清晰的叶脉,斑驳的叶面印证着我与他每个瞬间的落笔,本是个温柔静好的九月,却让血腥将我生生的带离了这个温柔以待的九月。
我只知道那一晚,刀光剑影,火光刺眼,空气中都弥漫着厮杀与血腥,我闭着眼不敢看,有人将我与太子生生的拉开。
我记得抱我离开的是我的乳娘,她是个温柔敦厚
的女子,可在那一夜她给了我一巴掌,只因我闹着,哭着不肯离开,她用一巴掌将我捆在了怀里。
等到离开那扇宫门时,她血肉模糊的将我护在身下,雨水与血水混合在一起,我全身都染上了一遍红,我在哭喊着,将每一个能想到的人的名字都喊了一遍,却依旧没人回复我,当我抹掉眼前一片红时,刺眼的长剑晃过我的双眼,我再一次倒在血泊之中,陷入了昏暗。
迷糊间我依稀的感觉到有双手使劲的想要抱起我,可是无力之下几次都未成功,眼前的黑暗蒙蔽了我的眼睛,我只能清淅的感觉到血泊中的血水溅在我的脸上,手上,身上,到处都是,到处都有,但是更多的感觉是那双手一直都未放弃将我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