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姜弋笑着转过身，看见身后的谷余韶时也没有意外，从容地离开了。
京舟摇与一直没说话的谷余韶对视一眼，他看着她，良久，眼神慢慢回温，走近把手里的水杯递到她手里，轻道：“乔老师正在致辞，大概还要十分钟，先喝点水润润喉。”
脸上似乎对刚才看见的一幕毫不介怀。
京舟摇眼珠子转了一圈，“噢”了一声，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地灌进嘴里，她也的确有些渴了，从刚刚化好妆就一直没敢喝水。
“为什么要选白色西装？”
为了打破沉默，喝了一口水后，她侧眸问了一句。
谷余韶眨了下眼睛，嗓音有点低沉。
“因为你喜欢白色。”
京舟摇倏地笑了，殷红的唇瓣在灯光下泛着水泽，“可你明明喜欢蓝色。”
她不动声色地道出了自己选蓝色礼服的原因。
这也是他们多年的默契。
喜欢白色的京舟摇衣服以蓝色为主，喜欢蓝色的谷余韶衣服以白色为主。他们都在悄无声息地迎合着对方的喜好。
他突然低头，询问道：
“涂一次口红要多久？”
“嗯？”
京舟摇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回答：“很快的，两三分钟就行了。”
“好。”他的声音沙哑下来，蓦然倾身扣住京舟摇的后脑勺，低头封住她的唇瓣，舌尖舔去她唇上未干的水渍，京舟摇的呼吸一乱，被他趁机含住了舌头，用力地吮吸，耳边响起细碎的吮吻声，京舟摇耳朵微红。
与外界仅一帘之隔的等候区里，一身白色西装清俊儒雅的少年怀里拥着长发及肩的女孩，唇齿相依间呼吸灼热几分，京舟摇攥着他胸前的衬衫，阖着眼轻轻啄吻他的唇角。
大约过了七分钟，谷余韶才将她放开，京舟摇气喘吁吁地靠在他怀里，有些气恼地瞪他，“你干嘛呀！”
谷余韶垂眼亲了一口她的额头，小心地没有蹭花她的妆容，软声安抚道：“先去补妆吧，马上就要上台了。”
京舟摇哼了声，推开他气冲冲地进了化妆间。
站在原地的谷余韶慢慢伸手擦去嘴角沾上的她的口红，垂下眼睑，良久，轻轻弯起唇角，左边抿出一粒小梨涡。
第106章
出了等候区，姜弋迎面撞上代元磊。
对方看见他眼睛顿时一亮，神秘兮兮地朝他招招手，将他拉到了一旁的角落，低声说道：“欸，我跟你说啊，刚刚我听你们班的同学说，那个兰教授主动和校方提出要谷余韶跟他一起回美国！”
闻言，姜弋神情微变。
兰雁书就是今早开讲座的旅美校友，他在美国斯坦福开设物理课，是国际上极负盛名的华裔物理学家，这次回归母校一是应校方邀请，二是为挑选优秀学生赴美帮助他从事斯坦福大学的教学，好让他腾出时间完成科研项目。
今早上的讲座谷余韶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结果获得兰雁书毫不吝啬的称赞，不知当时他是否知晓，这样无异于是将自己亲手往美国送？
他定是不知道的，出国的名额只有一个，如若谷余韶去了美国，自然会前程似锦风光无限，但也同时意味着他将会失去京舟摇。
姜弋轻轻抿唇，掩去眼中的笑意，淡道：
“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代元磊：“我这不是为京舟摇担心吗？你想想啊，他们俩在一起那么多年，要是谷余韶出国的话，那不迟早得分手？”
“分不分手都轮不到你的。”
分手最好。
姜弋轻轻摩挲了一下指腹，仿佛还能感觉到触摸她的唇时的柔软，像小时候心心念念的水果软糖，他只能趴在橱窗外静静地望。
现在，那颗水果软糖要到他手里了。
他轻笑。
这时，身后的舞台响起乔老师热情洋溢的口语，译成中文便是“接下来欢迎主持人京舟摇、谷余韶为大家带来诗歌朗诵《爱之永诀》”。
姜弋将要离去的脚步一顿，回过身，眯着眼望向灯光倏地暗下来的舞台。
冰蓝长裙徐徐步来，与身旁白色西装相得益彰。
灯光骤亮，洒了她一身。
如沐圣辉。
“Since There’s No Help，By Michael Drayton.”
标准的美式发音，流利的口语使她看起来很从容，平常温柔舒缓的语调此时显得活泼俏皮，双手自然地合于腹前，随着声音微微起伏。
“Since there’s no help, come let us kiss and part.”
紧接着的是谷余韶，出口即是低沉的英式发音，清俊白皙的脸庞点缀着柔和的灯光，将目光投于京舟摇时，眼中温情浮动。
她垂眼，脸上浮现哀伤，“Nay, I have done, you get no more of me.”
“And I am glad, yea glad with all my heart.
That thus so cleanly I myself can free.”
“Shake hands forever, cancel all our vows.”
嘈杂的礼堂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他们敛声屏息，安静地望着台上的两人，漆黑的舞台没有多余的装饰，两盏追光灯盈盈落下，像空中投下的银河。
因为不是母语，对于中国的孩子来说，英文似乎缺少打动他们的力量。
但他们却做到了。
也许打动学生们的不是他们流利的口语，而是因为他们彼此看向对方时，眼中那份无人可以比拟的深情。
那种深沉的爱意，几乎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
是让人根本无法插足的深情。
姜弋只觉得心揪在了一块，他呆呆地望着京舟摇唇边淡淡的笑意，虽然这首诗很忧伤，但她却是幸福的，因此多了一分释然和温柔。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有学生情不自禁的感叹落进他的耳中。
姜弋将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毫无情绪的眼眸染上深沉的墨色，酝酿着心中压抑了许久的嫉妒与不甘。
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会失去她的。绝对不会。
姜弋冷着脸离开了。
没再多往台上看一眼。
听到的最后一句是谷余韶带着哽咽的收尾。
“Now if thou wouldst, when all have given him over,
From death to life thou mightst him yet recover.”
此刻，当全世界将他放弃，
如果你愿意，
你依然可以让他起死回生。
第107章
嘈杂，凌乱的脚步声。
京舟摇和谷余韶在如雷的掌声中退场，望着前方谷余韶有些急匆匆的背影，京舟摇的心一沉，她穿着高跟鞋走路不方便，一路小跑才追上他。
谷余韶立在窗前，双手撑着窗沿微微喘息，侧颜在银白月色下渐渐朦胧。
“韶韶！”
她走上前，轻声叫他。
谷余韶沉默了许久，没有回头，但京舟摇似乎看见了有一滴眼泪从他的下颌滑落，隐匿进白衬衣里，她不禁一愣。
轻手轻脚地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嗓音柔软，“怎么啦？”
谷余韶抿下唇，微微侧眼朝身旁的她看过来，眼眶湿润，眼角泛红，就这么静静地看她一眼，竟让她的心里泛起一丝心疼。
“怎么啦？为什么哭了？”她伸出手帮他拭去眼角的泪水，俯下身向他靠近，柔软的唇瓣贴着他微凉的耳朵轻声关心道。
“摇摇，”他鼻子倏地一酸，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她的身上带着好闻的香水味，发丝柔软地贴着他的脸颊，“如果你不要我了，我真的会死的。”
他无法起死回生。
将永永远远地离开人世。
京舟摇明白他定是被刚刚那首诗给触动到了，记得当初她第一次读到那首诗的时候心情也很复杂了，所以后来才会想办法和他一起在比赛中朗诵这首诗。
她太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了，若是她稍微有一点点的动摇，谷余韶绝对会失去一切生的信念，而选择离开人世。
多少次她在夜里辗转地梦见他的死亡。
他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毫无征兆，梦里的她还没来得及接受他的死讯，生活就已经将一切销蚀了。她的世界失去了一切色彩。
正是因为一次次在梦里经历生死离别的痛，她才更害怕与谷余韶分开，不愿去面对他抛下她离开人世的结局。
她只想好好爱着他。
别的，都不重要了。
“我不会不要你的，”她低眉浅笑，亲了亲他微湿的眼角，“所以呀，你也绝对不能死，你要活得久久的，我们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