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店员闻声赶过来,看愣在一边面无表情的阮知荷,犹豫着是不是要走上前去询问安慰。杜安琪哭了很久,眼泪鼻涕全沾到袖子上,别提有多狼狈了。她泪眼摩挲地抬起头,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不是说买东西就会快乐吗?为什么我还是这样难过?”
与邵江洲的差距,阮知荷自己既自卑又自负的自尊心,一直以来,让阮知荷吃尽贫穷的苦。这一天,杜安琪教会她,钱真不是万能的,它买不来时光倒流,也买不来快乐。
快分别的时候,阮知荷陪着杜安琪去剪短发。发廊小哥见杜安琪失魂落魄的样子,识趣地没有多话,只在杜安琪说要把长发剔成平头的时候,因为惊讶,眉毛难掩地向上挑了挑。
阮知荷倚着门框,沉默地看着寸寸长发落地。她想,要是这个常和女孩子们自称学长的理发师知道杜安琪的袖子上满是泪水与鼻涕,有严重洁癖的他指不定会提溜着杜安琪的后衣领,将她丢出去。
他曾扬言,要从小镇走出去,到椿城开遍他的连锁理发店。但他并不太在意他的客人,总是仗着女孩儿们对他的莫名崇拜,肆意妄为。
杜安琪也喜欢过他,有一段时间,总是哥哥长哥哥短地跟在他的身后,为了与他套近乎,常常光顾他的生意,头发修了修,却总不见短;每逢周日周五都会到他店里洗头。
是造化弄人吗?还是真的人各有命?如今,她为了另一个男人,叫自己曾经喜欢的人剪去自己的所有牵挂。
“我要走了,或许,我们以后再也不会相见。”
“嗯。”
杜安琪的眼眶红红的,她说,她还是讨厌阮知荷,但刚刚她没有勇气一个人走出学校的大门。在所有人的注视里,唯阮知荷漠不关心,也只有阮知荷看她没有鄙夷。她吸吸鼻子,眼含希翼地问阮知荷:“阮知荷,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脑袋伏在肩上,昔日令人讨厌的女孩子,异常脆弱:“他是坏人,可我还是好想他。”
“阮知荷,再见。”
“再见。”
都说,郑重其事的告别,是为了日后的不期而遇。可自那以后,阮知荷再也没见过杜安琪。听说,她偷了家里的钱,在一个下大雨的晚上,连夜逃了;又听说,不是她自己要走的,是她的父母嫌丢人,再也没法包容她……
杜安琪的个签是当时很火的一句话——叶子的离开是因为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阮知荷点开看的时候,倩倩在她身边:“她就是你最讨厌的女生?”
“嗯。”
“是脱落酸。”
“什么?”
“树掉叶子是因为脱落酸,它是一种激素。”
教室里的四面窗都打开着,屋外雨下得淅淅沥沥,风灌进来,在相对的窗户间形成对流。春天哪怕依旧寒冷,也不似冬天那般萧索,甚至是空气里被雨水打湿的泥土味儿,也带着青草的芳香。
大家都没来,教室里只坐着阮知荷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在杜安琪空了的位子上坐了多久,直到章舟将温热的牛奶递到面前:“狐狸?”
阮知荷看了看瓶子上旺仔的傻笑,慢慢将视线移到章舟的脸上,察觉到他的关心。她突然迷茫:“章舟,杜安琪走了?”
“嗯。”
“我应该很讨厌她的,曾经,甚至巴不得她去死。”
阮知荷定定地望进章舟的眼里,涣散的视线开始聚焦:“你懂得那种讨厌吗?就是削着苹果的时候,都会无顾考虑,能不能将那把水果刀捅进她的肚子里。”
“可是,为什么呢?她走了,我一点儿都不开心。”
有手轻轻覆在头顶:“狐狸,你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歹毒。”
我讨厌分离,第一次分离,我没有了家,没有了妈妈,也失去了张淮北。
狐狸,我会永远陪着你。
永远啊。
永远到底有多远呢?这真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词。
第五十五章 变化
自从遇见你的那天起。
我的心就不再属于我自己。
不管上天下地都看见你。
想念如影随行。
猜不透这是什么道理。
怎会想你想到昏天又暗地。
难道这就是他们说的爱情。
已悄悄闯进心里。
《遇》
时间飞逝,再没有人主动提起杜安琪,曾经和她要好的女生早就有了新的闺蜜,她们一起上下课,一起打开水,一起手挽着手上厕所,一起讨厌隔壁班一个长的漂亮的女生。
老师们也不再唏嘘,好似他们的得意门生里从来就没有杜安琪这号人。阮知荷记得初一刚开学的时候,班主任阿欢和他们说起她以往的一个学生,原本也是一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因为早恋,中考分数连最差的高中的分数线也没够到。
后来,那个学长提了水果来看她。阿欢在他走后,对着他们说,我经常和你们说的那个学生就是他。他已经上班了,在大工厂的流水线上……你们看,他多潦倒。
这,就是不好好学习,早恋的恶果。
彼时阮知荷看着阿欢,心里有说不上的厌恶。阿欢的嘴张张合合,在她的眼里不断放大,她似乎能看到在阿欢的两颗大门牙上沾着口红。阮知荷觉得阿欢冷漠极了,配不上那个学长的尊重以及他给阿欢提来的水果。
不知道等他们毕业了,阿欢有了新的学生,她会不会将杜安琪说与他们听,神情淡漠地对新学生们耳提面命,不要学习杜安琪——她原本有一条康庄大道的,可她非要披荆斩棘去爱一条恶龙。
到底是恶龙还是王子,其实没人知道。所有关于杜安琪的谣言,都不是从杜安琪这个当事人的嘴里说出来的。
周末早上起床,发现镜子里的自己,鼻头上有一颗醒目的青春痘。定睛一看,右边的脸颊上还有两颗。
真是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难不成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这万物之一也包括青春痘?就因为此痘带了一个“春”字?
阮知荷当即就决定不惜代价消灭它,有一句话怎么讲的,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她可管不了这个敌人此时此刻正驻扎在她的脸上。不对,倘若长在别人脸上,她压根就不会理会。脑筋急转弯里都说,青春痘长在别人的脸上最安全。
她对着镜子哼哼唧唧挤了半天,把血都挤出来,疼得龇牙咧嘴,却是弄巧成拙,几颗痘痘越发明显。
人们常说时间无敌,殊不知时间再是强悍也抵不住人们的善变。善变能够概括很多,与时俱进也算其中一项。
细看平安镇,三年间,不知不觉已然大变样。马路拓宽了,新浇上水泥;林林总总的店铺,化妆品店、美甲店、烧烤店都似雨后春笋一般仿佛一夜之间冒出来;平中外面,与楚涵的奶茶店相对的地方原是田地,如今立着一家好大的超市,阮知荷方向感不好,在里面经常找不到出口。和邵江洲在一起之后,一旦在超市迷路,阮知荷就会给邵江洲打电话。他总会气喘吁吁地跑来,越过一排排货架找到她:“你买什么?”
“卫生巾。”
高大英俊的少年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去。
“咦,邵江洲,你的耳朵怎么有些红?”
邵江洲把脸转回来,女孩子言笑晏晏,分明是故意揶揄他。他面无表情地将她拉近怀里,阮知荷笑得狡黠:“邵江洲,我想……”双脚踮起,微凉的嘴唇偷亲到嘴角,我想吻你。
这样的时候,阮知荷会觉得自己和邵江洲总算爱得平等,他不再是她三年来步步紧追的男神,而是她新上任不久的初恋男朋友。
敛眉收回思绪,阮知荷不自然地拉了拉脸上的口罩,推门走进楚涵的店里。
“你别给老娘玩失忆!”
“什么失忆不失忆,压根就是没有的事儿!”黑子和楚涵好像在争论着什么,黑子虽然义正言辞,但明显心虚,“黑爷我兄弟情义大过天,怎么可能干那种缺德事?”
楚涵一把拎住黑子的耳朵,颇不讲理:“我说有就是有,咱们家训上不写了吗,媳妇的话就是圣旨,不接受反驳!”
“咳咳。”阮知荷忍不住出声。
楚涵和黑子齐齐看过来,楚涵立马松开黑子的耳朵,从他身上跳下来。阮知荷不信地眨眨眼睛,怎么也没法相信前一秒还张牙舞爪趴在黑子身上的母夜叉,下一刻会温顺似绵羊地埋在黑子怀里,细心地替他整理好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