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看着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最后瞧了皇上一眼,便转过身子,随林公公一起出去。
皇上望着楚王离去的背影,心中的那些复杂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他看楚王现如今长得极好,身姿颀长挺拔,看着倒是要比他还要高上几分,心里莫名觉得欣慰。
脑中忽地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犹记得瑾儿还是孩提的时候,整日围绕在他的膝下,奶声奶气地喊他父皇,比其他的皇子和公主都要更讨他的喜爱。
可惜后来出现变故,当他再次见到瑾儿时,他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少年郎。可那双眼睛里早已不复当年的天真,而是满满的警惕之意。
楚王行事素来不喜拖泥带水,皇上既让他出去,他自然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看着倒也洒脱。
两人出了寝宫后,林公公担心楚王对皇上有所误解,嘴上不禁念叨道:“楚王殿下,你可莫要怪皇上,皇上现如今也是……”
楚王猜到林公公想说什么,径直打断道:“本王明白父皇的意思。”
林公公听言也不好再说其他,只道:“王爷知道陛下的苦心便好。”
楚王并未接这个话茬,而是自顾自地向林公公交代道:“林公公,服药时要提前做的准备本王都已经安顿好了,只是父皇现在决意要赶我走,本王也不能强留在乾清宫。那剩下的事情便都得由林公公来接手,现在事情紧急,本王也不耽误时间了,此时便再和你详细叙述一遍,你可千万记住了。”
林公公知道事情的轻重,忙不迭点头。
楚王把江言之前嘱咐他的话,再和林公公转述了一遍。
说话间,楚王和林公公已经快走到乾清宫的门口。
江言之前在小殿中待不住,就干脆到门口稍稍走动一会,此时听到动静,当即往这边走了过来。
楚王已然看到了江言的身影,扭头道:“林公公,父皇现如今身边不能没有服侍的人,你就送到这里吧,本王在王府里等候父皇痊愈的好消息。”
林公公瞧楚王的面色虽冷淡,但话里却透着对皇上浓浓的关切之意,颔首应道:“奴才记住了。”
话毕,远远地朝江言行了个礼后,便返回了皇上的寝殿。
楚王也不再继续逗留,加快步伐和江言会合,并未提及皇上已经醒来的事情,只淡淡地说道:“我们现在回去。”
江言一听这话,心里便有了数。轻轻颌首,并不多问,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出了乾清宫,直接回王府。
宫中的院墙极深,身旁虽有许多宫人提着灯笼,可那些光亮也只能堪堪照到脚下的方寸之地罢了。举目望去,一片漆黑,在这样的深夜里,不复白天的威严壮观,只让人心中觉得可怖。
江言和楚王携手同行,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了。
林公公刚踏入寝殿,皇上的声音就紧接着响起:“他可走了?”
林公公知道皇上这是还记挂着楚王呢,连忙宽慰道:“陛下的一片苦心,楚王心里是明白的,离开时也十分配合。陛下莫要担心,有楚王妃在旁照看着,断然出不了什么差池。”
皇上闻言好似终于放了心,无意识地重复了好几遍“那就好”。
林公公听皇上的声音逐渐微弱,生怕皇上再次昏睡下去,忙开口道:“奴才看得出,楚王对皇上的病情上心得很,皇上又为何要这么急着赶他走呢?”
皇上长叹了一口气,语气无奈:“他留在乾清宫,对他并无好处。何况就算朕今日丧了命,那也是命中该绝,哪用他一个小孩来替朕兜底。”
林公公为了不让皇上睡过去,故意挑起话题,好哄他说话:“楚王都已经成婚了,哪还能算小孩子呢?”
皇上这才想起,楚王确实已经成婚了,过了一会,他又道:“众皇子中,独他一人敢和朕呛声。”顿了顿,喃喃道,“他还小着呢……”
林公公见皇上的眼皮又快闭上了,顾不得规矩,连忙喊了一句:“陛下,那药还喝不喝?”
皇上彻底清醒了过来,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手臂上的软肉,不假思索道:“喝!不过遗诏还未拟就,你快扶朕起来。”
林公公当即明白皇上的意思,连忙过去搀扶。
皇上此时提不上什么力气,能够走到桌前,全凭林公公在旁帮忙,待坐下时,身上已经起了一层虚汗。
林公公快速将所需之物全部备好,皇上稍事休息后,才颤颤巍巍地从林公公手中接过笔。
他看着桌上的纸张,难得出现片刻恍惚。
自太子被废后,一眼望过去,唯一能堪大任的只有楚王一人。不过他了解楚王的性子,心性浮躁,不禁担忧他将来会做出有损江山社稷的事情,所以一直未立储君。
后来犹豫,却是因为看到了开始崭露头角的晋王。
晋王察纳雅言,知人善任,而这些,恰好都是一个帝王所需要的品质。
晋王有今时今日,是凭借着多年的隐忍,才换得了今日的厚积薄发。连他都探不清晋王的虚实,其城府可见一斑。
皇上在两位王爷中摇摆许久,始终定不下来。
他今日就要面临九死一生,无论如何,这储君之位必须定下来了。
皇上终于不再犹豫,开始下笔。
纸上的字迹一点都看不出皇上此时的虚弱,其笔力依旧劲挺,下笔流畅,好似这遗诏的内容早已在他的心里打了许多遍的腹稿。
待最后落了印,皇上亲自将遗诏封于匣内,交到了林公公的手中,命他仔细放好。
林公公此时已然红了眼,心知皇上现如今是在安顿自己的后事,心中感伤,只忙劝皇上回去歇息。
皇上摇了摇头,并未听劝,反而是拿了新的白纸,再度下笔。
待终了时,皇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手中的毛笔都险些拿不住。只赶紧吩咐林公公将信件封好,交代道:“如若朕今日出现不测,楚王定会被天下人猜疑。这封密函是朕写给太后的,如果届时有人心生不满,便将密函交予太后手中。”
林公公连连称是,将遗诏和密函分别安置妥当后,便打算过来扶皇上回龙榻上歇息。
皇上整个人好似脱力了一般,在椅子上坐不端正,身子歪歪地靠在靠背上。
林公公刚准备过来搀扶,门外便传来丁太医的声音。
“陛下,浴汤都已经安排好了。”
林公公脚步一顿,目光看向皇上。
“早晚都有这一遭,就看天命了。”皇上自写完遗诏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说这话时,脸上并无惶恐。
林公公听了,心里也无端安稳了许多。
第143章
而在宫外的晋王府中,晋王隔着书案,审视着对面低垂着头的李侧妃。
李侧妃自回来后,便一直处于担惊受怕之中,此时被晋王叫来书房,心虚非常,自然不敢抬头直视晋王的双眼。
无人开口说话,气氛彻底被僵持住了。
屋里虽放了炭盆,可晋王如今的脸上却连一丝暖意都眉头,目光冰冷,不怒自威。
尽管李侧妃低着头,但她的心理防线早已在漫长的沉默中,被晋王逼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心慌地全身发着抖。
眼看差不多了,晋王终于打破了沉默,厉声道:“把你今日做的蠢事全部交代清楚!”
晋王突然发难,李侧妃的心猛地一紧,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这架势便是不打自招了。
下一秒,李侧妃好似有着无尽的苦衷和委屈,含泪说道:“王爷,妾身今日这般做,都是为了王爷呀。”
晋王只觉李侧妃这话实在令人发笑,冷呲一声,高声责问道:“你好大的胆子!下毒谋害父皇,竟还敢说是为了本王?”
李侧妃哭诉道:“父皇太过偏心,妾身今日此举也是为了让王爷登上大宝,才会做下这等错事。要不是楚王坏了好事,父皇今日中了迷神毒,便能受我们驱使了。”
晋王闻言,脸色铁青:“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李侧妃哀求着爬到了晋王的腿边,拉着晋王的衣摆哭喊道:“王爷,妾身知错了!妾身真的知错了!”
李侧妃素来爱护自己的形象,今日将自己的那张漂亮脸蛋都给哭花了,也得不到晋王的一丝垂怜。
晋王的眼里只剩厌恶,将自己衣摆扯开,退了好几步,继续追问:“迷神毒乃是苗疆的奇毒,你是从哪里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