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胡衡臣:“不会的,不会了。”
吉胡嘉嘉:“衡臣,你是喜欢我的。”
吉胡衡臣摇了摇头。
吉胡嘉嘉并未理睬他的心口不一,抱着怀里的人又要睡去了。
吉胡嘉嘉:“衡臣,甘山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次日,吉胡衡臣便自杀了,死在了甘山山头。
第36章 吉胡衡臣的心意
因被人发现得晚了些,他的头发还被只心智未开蒙的小剃头鸟给打劫了,做新羽披在鸟身上。
吉胡嘉嘉赶到时,抱着他的身子,也看不出个悲喜,她说:“衡臣,你还真是三贞九烈,就这么不喜欢我?”
如此无喜无悲地过了几日,等山月再升时,吉胡嘉嘉再赶去吉胡衡臣的画房,发现那处的笔墨皆已干裂,却无人管时,她这才认清,吉胡衡臣死了。只这一瞬间,她立时被抽干了气力,哭倒在地,又咬着牙不肯出声,一遍遍念着“衡臣、衡臣……”
自那以后,吉胡衡臣的居所便被封了,无人瞧见他那件从未扒上身的亵衣内画着副吉胡嘉嘉踏月的小像。
不是放在心头、记在心头的人,怎能画得那样好?
那年小满,吉胡衡臣被他老娘红烛老母骂了一宿的烂泥性子,他那时还很年幼,羊性子却已彰显,受了老娘的气,也不愿直抒胸臆,只自己暗夜奔逃,还险些被颗大峦石头给绊死。
也是恰在这夜,他在月下捡了只小山怪。
小山怪嘤嘤不会语,饿了也是逮只蛤/蟆,扯着蛤/蟆的两条后腿一撕成两半,一半给自己,一半给吉胡衡臣。她带着南地口音,心里要吉胡衡臣快“吃”,嘴里发出的却是“嘉”的音。吉胡衡臣斯文,慌忙摆了手温柔婉拒。小山怪生了气,捏着拳头打青了吉胡衡臣的一只眼。吉胡衡臣揉着眼睛,心道这小山怪该是还没受过什么教化,还是个野的!
之后便是与小山怪被困山中,与之相依为命的不知多少个年头,他唤长大的小山怪“嘉嘉”,也在百无聊赖间,趁着这些年在山中的见闻,细细写了本志怪的《志怪录》。他口述,嘉嘉落笔。
几番教化,这孩子渐渐变得很有些模样。
此后,吉胡衡臣虽知嘉嘉有了开山的本领,自己却也不大愿意出山了,每每只在二月二十五花朝节时,才回去陪陪老娘。
他与红烛老母都是望春玉兰花身入的道,红烛老母司六合姻缘,吉胡衡臣司十方案牍。
那次花朝节,红烛老母正编排后世项王羽的姻缘记载,编着编着倒被自己的文采给斐然得快恫瞎了,眼已糊涂,叫来儿子给自己整理姻缘簿子。吉胡衡臣因了私心,便想看看自己那小嘉嘉的姻缘,几番翻找却发现簿子上并无有关嘉嘉的笔墨。
红烛老母:“儿啊,你别看甘山如今是个鸟不拉屎的穷酸样,可它自会因了它的山君有了它因缘际会大造化。”
甘山会因他的小嘉嘉化腐朽为神奇?吉胡衡臣小小微微地提了嘴角,原来他的小嘉嘉这么了不起!
红烛老母:“只这际会是要拿它历任山君的姻缘来换。”
吉胡衡臣不懂:“母亲?”
红烛老母从头顶的玉兰树上摘了片花瓣丢进了她那养了一池灼鱼的阿道池中。玉兰花瓣遇水化了开来,在阿道池里呈上色彩、声音和血肉——是嘉嘉和吉胡衡臣日后的姻缘:二人情义相通,百般纠葛,嘉嘉后因衡臣被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红烛老母:“大概是个甘山的山君,就不得美好姻缘,得了姻缘的,又会惨死,这是天定的,定死了的。当初为娘在姻缘簿上寻不到你,这才自己算了,知你心爱极那小娃娃,如今叫你提前晓得,不知你要如何为她争个一线生机?吾儿也好不伤心。”
吉胡衡臣回了甘山时,瞧见甘山山头的月亮又皎又亮,这便又提笔画了起来。
他擅长画月亮,却从未团圆过。
桌上是吉胡嘉嘉又给他辛苦采来的朝晖凝露。她也不知为何误会了他爱喝,他是冷树玉兰,喝了寒宫的朝晖凝露必得腹中绞痛,顺带着应季时都开不出花来。往常,他都为她硬了头皮喝了。只是,这次却没有——他想让她再瞧一回自己玉兰花漫山后。
那些天,吉胡嘉嘉总问他喜不喜欢她,他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不能说。
不能与她在一起,总好过她要惨死。
只是二人情谊重重,重如山,无人能推得动,正如吉胡嘉嘉那日也撂下话了,他躲不过的,谁也躲不过的。
那日采纳入夜后,吉胡衡臣偷偷与睡着的几乎嘉嘉拜了堂。终归是有了团圆的这一刻,很是满足。
跟野狼吉胡嘉嘉不同,他一直是绵羊性子,遇事从不大晓得反抗。他的母亲红烛老母却不似他,她还是个少女时,也曾因算到了自己是个才成亲没些年头就成新寡的,便动了换天算改命定的心思。却不想,到了实际的关口,吉胡衡臣他亲爹还没熬到成亲的日子,就被天衍给提前弄死了。
“谋杀了亲夫”的红烛老母不曾悔不当初,只认定是自己和自己死鬼丈夫时运不济,若再来过,这次她九成九就能救下自己那早死的丈夫,让他活个长长久久!
可吉胡衡臣却始终不肯信人定胜天,他爹娘的例子摆在那儿,想印象不深刻都不行,他又是个司世间案牍的,前万万年和后万万年的记载里,还没谁真的逃出过天衍。
老天要刮风,你能叫他不刮?老天要下雨,你能叫他不下?老天要下饺子,你都得让他下!谁都不能统管老天刮风下雨打雷闪电,咱们能做的只有刮风要下雨,下雨要打伞……
他在二人间划了条线,不许她过来。线那头的小狼气得要咬人,线这头的他转身对着山月却画着她。
直到那日她果真扑上来咬了他,他才终于肯拂逆了从前的自己,心中存了一次侥幸。想着设若诸事在这时打住了,在这时就断了,阿道池里说的那些便不会上演了吧?嘉嘉便不会惨死了吧?况且,他的意欲逆行天衍,也没打算要空手套白狼的。
那夜,趁着月亮还未全落,吉胡衡臣独自上了甘山山头,剥了自己的树皮,替吉胡嘉嘉死了。
吉胡衡臣:“我妻嘉嘉,可以为我难过,却不要难过太久,往前走,你要翻过这座山,跨过这棵树,会有人比我更疼你。我死后,会闻着玉兰花香找到你,替你护甘山太平,守你喜乐……”
吉胡衡臣死后,甘山上的玉兰花,除了吉胡嘉嘉头上插着的那两朵她全力保着来,其余的便都谢了,可山间的月亮倒是反常又时常地圆上一圆,仿佛是替吉胡衡臣述说美满。
吉胡嘉嘉并不知其中真果,只认定是自己的霸王硬上弓逼死了吉胡衡臣,她也以命抵命过,只是次次都是未遂,她倒不懂了——吉胡衡臣死了,他真身开的那两朵玉兰花,却还时刻记得要疼要守吉胡嘉嘉。
那疼爱,守护缠缠绵绵,却又疾风劲草,不可动摇。也不为人知。
生了的,终将淹没,天地势崩,草木待折;死了的,必将重生,山河喜乐,星云开合。
吉胡嘉嘉某一日的灵光乍现,这便出山前去忘川。
如今,换作她要帮吉胡衡臣寻个一线生机了——这样看起来,阿道池的那一幕终究还是要上演了。
天衍果真算无遗策,不依不饶。
第37章 逆天而行,偏要勉强
像吉胡衡臣这样自杀成功的非人神可不大多,吉胡嘉嘉只恨他万事做得都太有效率成果,如今觅他魂魄不得,这便来了忘川,寻了忘川主蒋守之,要他帮自己寻寻吉胡衡臣,助他再投生。
蒋守之眼下瞧上了个寡鹄丧夫的女子,还得了个便宜闺女,却是个随时就要咽气的病秧子。蒋守之为讨那女子欢心,一个树大的汉子竟二十四孝地守在闺女病床前已有半年。原本是个吃鱼只吃鱼脸肉的娇贵大主,如今病人的尿盆子已经端得熟能生巧、四平八稳。听闻有个不知名的山君点名要找他,他只摆了手,表示要赶着出门倒尿盆,行间更是一滴都没洒。
真是再没比忘川主做事更稳妥的人了。
神神怪怪品味非凡,有的好萝莉,有的好搞基,这么一比,这个忘川主的好人/妻,反倒显出了一股俭以养德的大家风范。
这些桃花闻,吉胡嘉嘉连下酒菜都不愿拿来当,只是听到蒋守之拒了自己,不大高兴,但求人办事总得拿出个温和卑微的态度来,只一脚踹飞了蒋守之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