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朝的一百种死法(14)

作者:书春文丐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卢圣徽:“文素,你要我怎么做?”

文素云淡风轻:“你要是也死了就好了。”

卢圣徽闻言再不言语,他忙拿着绢布为文素去揩拭正在渗血的皮肤。仇与爱终会消逝,只有伤痕永垂不朽。

文素:“那年我满身的红斑,我怕丑,叫你等我治好了再来找我,后来我把自己治好了,也等来了你,可你要找的不是我。我心里难受,也发觉那年结下的枣子的最不甜。可我又想着管他那许多呢,终究我还是嫁给了你,终究你还是给了我一线生机。可如今想来,若再回到我在枣树上初见你随队出征的那日,我是宁愿自己当时就千刀万剐得死了,也不愿再跟你遇着了……”

卢圣徽闻言,手中绢布已被他握碎了,他低着头,浑身竟微微发起了抖。

文素伸手抬了抬卢圣徽的下巴,一脸的嘲讽:“呵,你还是这么爱低头。”

错了!错了!错了!

卢圣徽这才肯确定自己错了!这些年他萦绕心中的那些疑惑终于有了契合的答疑解惑,他数日前认错了自己的孩子,他数年前还认错了自己的妻子!

卢圣徽似乎感应到了文素要离开自己,他将文素压在身下,一下一下地想要将文素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他能想到的留住文素的法子,似乎只剩这个最原始的诱惑了。

即便经年岁月,万般不堪,他还是想将她藏进袖子里,他还是想时时将她带在身边,他还能怎么做才能叫她不走亦或是走不了?

这一次换卢圣徽在文素面前哭了,卢圣徽:“我完了,你走了,我就完了……”

再不像成亲当夜的欣喜若狂,文素只咬牙承受着这次的欢好,这比刀削斧砍的伤痛还叫她不能忍,可她面上还是纵容的笑意,她抚摸着卢圣徽额间垂下来的发:“我不走”,说着说着,文素也哭了。

数月后,文素还是趁着卢圣徽带着她回绿耳马场散心之际,逃走了。

彼时才入麾中的年少斥候新婚,曾问过卢圣徽:“太尉可曾爱过什么人?”

卢圣徽:“爱。”

斥候:“如何爱的?”

卢圣徽:“开始时,怕多看她一眼,到了后来,怕少看她一眼。”

斥候:“是文夫人?”

斥候说的是被偏宠一世的文婧。

卢圣徽:“嗯,是我夫人。”

卢圣徽说的却是被自己倦怠冷落一世的文素。

两年后,卢圣徽又将文素找了回来,他只觉得这是星光不问赶路人,岁月不负有心人,却不知很多事情不是结论,只是概率。

那日,又是个枣熟季,日头好到这季结的枣子能将人嘴皮都甜裂了。

有些烈人的阳光透过几层云朵的缝隙投照在了一棵大枣树的周遭,正站在枣树下等人的文素远远地看见了行军路过的卢圣徽。眼见满脸快活的卢圣徽策马就要奔向自己,文素皱着眉对着他摇了摇头。

这个摇头不是“不要过来”,而是“不许过来”。

卢圣徽忙勒紧了手中的缰绳,他有些疑惑,这才瞧见有人一手拎着根打枣杆,一手牵着个小娃娃走近了文素。

原来,彼时的文素已经和一个性情憨直的樵夫生养了一个男娃。

眼见她在旁人身侧痴笑打枣,卢圣徽如何能忍受!

隔夜,卢圣徽便布手下兵将上演了一码剿匪记,那老实的樵夫就这么被当朝太尉的府兵给恶意且故意地当作悍匪数剑捅死了,文素与樵夫生养的那个标致男娃也被被卢圣徽的兵马踏断了脖子。

文素身后是她住了两年的家,此刻也在方才的暴/乱中被燃起的大火燃着了,就像数年前被夏军焚了的绿耳马场。她在坍塌的信念前抱着孩子的尸身,哭得好像一只被捕兽夹扯断了筋骨的困兽,毫无形象可言。孩子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她倒没什么难以置信的,已经有过两次试炼,这次还能是假的?哪有这么容易就忽然变得幸运了!

她揉了孩子还是鲜活的脸,她的孩子一向很乖,天一黑就抱着被子自己去睡,连半点声音都没有;知道阿耶要出门赶工,他怕阿耶饿,会将自己攒的、舍不得吃的干果和小食,偷偷放进阿耶的背囊里;想要什么要不来,也绝不跟耶娘哭闹;他爱吃堂前的枣,也只是扯扯阿娘的衣角,小声跟阿娘说,阿娘允了他,他便找来蒲垫铺在堂前坐下等阿娘给自己打来枣,绝不弄脏身上的衣物给阿娘平添劳累……

文素亲了亲孩子的脸,“希望你下辈子能长命百岁。”

卢圣徽迎着燃燃的火光向文素走来,心中顿觉安稳:“从前是我不知道,现在都过去了。以后,就只剩我们两个了。家里我又植了棵枣树,等你回去我们夫妻一起浇灌,总会长成亭亭如盖,不会比从前的那棵伶仃,”生怕文素听不真切、不肯原谅,卢圣徽又念了一遍:都过去了,没事了。

你在情爱里被他凌迟,可笑他却始终觉得你伤得哪有那么严重。

文素突然不哭了,她温温柔柔地向卢圣徽伸出手,引他来摸还尚有体温的孩子。

文素:“我小时候在那棵枣树上初见你,总想着你和我都很好看,我们的孩子不论是像你还是像我,都一定顶好看,你看,这孩子好不好看?是像你还是像我?”

痛苦要跟始作俑者分享才痛快。

文素怀里的是她与卢圣徽的第三个孩子,也是卢圣徽死掉的第三个儿子。

文素:“卢圣徽,我年少时初见你就觉得惊艳,现在想想,恐怕完完全全只是市面见得少了。我现在想着你可别早早就死了,你要长命百岁才好,你可要比我们活得都长久才好啊。”

这,算是文素此生说过的最恶毒的话了。

卢圣徽闻此久久未言,只觉得自己的心和胃绞到了一处,他木木然地挪步至无人处,那锥心刺骨的心痛叫他将腹中的食物都吐了出来。

之后,卢圣徽便将疯了的文素带回了府,后又从亲族哥哥那里将卢卿过继了来。当朝太尉家的独子,谁傻谁不想当。

说来也是可笑,卢圣徽竟然觉得跟文素就这般了,也很好。“疯了”总比“没了”强,他并不许旁人靠近文素现下所居的别院,还给文素寻了只性格和善黏人的狮狗做伴,和腾雾一样,这狗也是纯白的,不同的却是这狮狗能叫唤。

无需领战时,卢圣徽日日时时地陪在文素身边,院里新植的枣树结果时,他也时常拉着文素陪自己去捡枣子。

见这满园红沁饱满的枣子,想着此生已经铸成不能挽回的大错,卢圣徽为此还问了文素若有下一生,他们再见时为防再认错的暗号该是如何。

他并不知文素即便现下已然疯痴,可她唯独对此事却仍旧心下清明——文素她下一世宁愿自己做参天枣树、做绿野山狼、做蜉蝣尘埃也不愿与卢圣徽再相遇了。

情爱再痛快,可若如此穿肠剜骨,那还要它作甚,还是不要也罢吧。

直到了夏意随军回长安那日,卢圣徽不得不验兵在外,他哪里能知道文素会在那日误闯出了太尉府,看到了大唐班师凯旋的大军;他又哪里能知道文素晚间被太尉府的仆人找到后,便在自己的别院里悄悄病故了。

死前的文素又哪里知道,文景礼当年给她和文婧求来的药包从不是用来治她们身上的红斑的,而是给她们续命的;死前的文素更不知道她们文家遗传给血缘女眷的并不只是红斑,而是一种随着年龄愈长而愈显的绝症(类似红斑狼疮),红斑只是病在腠里时,其症初显,直到人疯了,便病在骨髓,扁鹊亦无请也。

夏观瞻将敛魂珠收回到了自己的左眼,文素生前怨念太深,这样的魂魄他用不着。

“我所经历过的、我所听闻过的,所有的、真挚的情爱,似乎都参杂着悲凉,”得了真相的文素嘲讽冷笑,“卢圣徽他心心念念的是当年在行军路上遇见的小姑娘,日后这个小姑娘就年年月月守在他身旁,他却又是如何做的?这可怪不了因缘际会,只因他是个喜好镜中花,水中月的好手。”

文素的面上再无悲喜,她拜身恳请忘川主将自己还留在别院的尸身带出太尉府。

文素:“总得也让我有机会亏欠他,叫他也失心疯一回吧……”

夏观瞻闻言瞧了瞧文素,“不动声色却能杀人心地报复,你是各中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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