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懋皇后(100)

顾磐磐从没有一天扎过这样多次针灸,上至老者,下至孩童,有的虚胖水肿,有的枯瘦如柴,扎针的位置也因病症与体质而不同,因此,是很需要专注的,这样两天下来,她的手指关节都有些胀痛了。

顾磐磐平日里是不用自己煎药的,她有婢女,有药童,但现下人手太紧缺,院里架着许多药罐,哪怕指挥上李樘等人,顾磐磐不时地还是会去看,手上也免不了被烫了几次,还起了几个水泡。

李樘在一旁看着顾磐磐那玉葱似的手,这两日变得伤痕累累的,心道,若是皇上看到,不知该多心疼。

——

皇帝没有回京前,容定濯不敢离开京中,担心他若离京,京中一旦有变,态势无法挽回。

见皇帝回京,顾磐磐又独自留在录州。容定濯哪里还坐得住,听闻有与顾磐磐面容相似的月摩国女子进京,也顾不得先去看,而是策马疾行,先去了录州,要去接回自己的女儿。

户部在容定濯的掌控中,这粮食和药材,自然都是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了录州。就怕百姓录州没有吃的,上街乱窜,加速时疫扩散。

容定濯连夜换马,这一去一来才用了一日,却是没有能接回顾磐磐。顾磐磐正巧有病人在等着医治,不过她答应了容定濯,再过两日一定回京。

而待容定濯回京,又听说那个据说叫乔慈衣的女人,居然离京了。

两头都没抓住,向来极少吃瘪的容定濯,自是心绪不佳,看谁都心生不快。

偏偏今日是南翊郡王的生辰,皇帝在宫里给隋礼叙办了小型的晚膳,南翊郡王还邀请了他。

容定濯看皇帝就更为不悦,独自把玩着酒盏,几杯入口后,索性端起酒盏,道:“臣敬陛下。”

这一敬,就没个收停。且容定濯敬的酒,挑的还是最烈的酒“冰痕”,敬了一杯又一杯的,像是在跟皇帝比赛酒量般。

隋礼叙心道,这敢灌皇帝酒的,也就是容相爷一个了吧?

隋祉玉原本并不想喝酒,目光沉了沉,却索性也对饮起来。

隋祉玉喝酒是一点也不上脸,刚巧容定濯也是,因此,这两人喝得虽多,脸的肤色却是一个比一个如常,眼神也是一个比一个阴沉。

但罗移知道,陛下这是喝得差不多了。就再次道:“相爷,您看,您也该回府休息了……”

容定濯今日难得放纵,找到这么个旗鼓相当的酒友,居然还能坐着,他便冷笑了笑,继续敬皇帝。

待到容定濯终于出宫时,这君臣二人都是目光有些迷离,不复往时清明。

隋祉玉没有回乾极殿,这两天,他格外地想念顾磐磐,饮了酒,更是谁也不想见,去了宫里最别致的拥莲水榭透气。隋祉玉喜欢这里的水景,到水榭没一会儿,他就阖上双眸,在罗汉榻小憩。

邢觅甄是远远看到皇帝,自己过来的,她还没走近隋祉玉,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看到醉成这样的皇帝,她的心顿时跳得格外急。

见皇帝喝了这样多,邢觅甄又有些心疼,她的目光落在男人沉睡的容颜,觉得皇帝已褪去少年之感,气质越来越有天子的深沉。从她这里看过去,皇帝侧脸的线条,像是美玉镌刻,从额头到下颌,无一不是优美,叫人呼吸也凝住。

邢觅甄又看了看男子如墨的长发,他的腰,还有袍摆下修长有力的双腿。只是这样靠近看着,已让她身体发软,只想让这个人抱紧她。

邢觅甄很安静,一句话也不说。夏天的衣裙本就薄,她脱下外面暗红色薄纱罩衫,露出雪白的双肩,想要朝着 隋祉玉俯下身。

她想侍寝。想做皇帝的女人,皇帝真正的女人。

隋祉玉这时却一把她的手腕,声音因喝酒太多,而显得有些沙哑,道:“磐磐?”

果然是她。邢觅甄听到这个名字,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隋祉玉却是慢慢张开眼,直视她片刻,双眼已由酒后的迷离渐渐变得锐利,他道:“慧妃,朕并未召见你。”

邢觅甄道:“皇上喝了酒,臣妾只是想照顾皇上。”

隋祉玉看看她光裸的肩,目光传递的意思很明显,照顾他需要脱外衫?他道:“不需要。”

“皇上这般,难道是在为谁守着不成?”邢觅甄突然脱口而出。

隋祉玉却只是沉声道:“谁放慧妃进来的?” 别说他从前就对邢觅甄没有这个心思。他的磐磐此时还在录州,叫他成日忧心之下,又怎么可能去抱别的女人。

皇帝虽没有带太多侍从,但他身边始终还是有人。罗移和李樘都不在,在外面守着的内侍以重丹为首。

重丹觉得,慧妃娘娘还是比别的娘娘多了些特权的,每次求见,陛下都接见了。想着陛下要立后,万一立了慧妃,他这次便放了慧妃进来,想给慧妃卖个好。

隋祉玉面色冷沉,道:“重丹,往后不必在朕跟前服侍,自去领罚二十杖。”

重丹一听,后悔不已,忙跪下磕头道:“陛下罚得好。奴婢甘愿受杖,只求陛下不要赶走奴婢。”

隋祉玉慢慢站起身,留下慧妃与重丹,头也不回地离开。

邢觅甄看着皇帝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目光变了又变……

——

乔慈衣这两天是去了京郊寺启恩寺,为顾磐磐祈福,也是向她上回在此结识的友人打听点事情。

她回到月摩国使臣入住的鸿停馆之后,就听说,钦天监的监正在找自己,邀请她过去一叙。

乔慈衣本就抱着与大允天文官学习交流的态度前来,自是前往钦天监。到了钦天监署衙门前,却正巧有辆马车急急驶过,险些刮到她的裙子,她下意识地避了一下。

比她更快的,是有人伸手扶住她的手臂。那人的手掌很有力度,在她站稳之后,就放开了,乔慈衣诧异看看身边这个帮自己的人,正想要道谢,却是一愣。

第79章

乔慈衣微愣的原因,不仅因为这个男人的外表和气度,且她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认真一想,是没有见过的。

这男子身穿玄色夏袍,即便没有说话,也能叫人感到有些压迫感。这不是个寻常人。长期身居高位,手握权柄的男人,并不需刻意彰显,以乔慈衣的目力,一眼就能看出来。

容定濯此时却是垂眼看着乔慈衣,心中的惊涛骇浪,竟让他一时之间,连话也没有能说出来。

乔慈衣就道:“多谢。”只有这样两个字,就没有多说。

她对男子,还是防备更多,尤其是有权有势的男人。因她在这上边吃过亏。

平时待不熟悉的陌生男人,就愈加矜持,甚至是冷淡,跟对女子,特别是对顾磐磐的态度完全是两样。

但乔慈衣这等姿色,即使冷淡起来,也不过是在红梅上覆了冰霜,让人越发地想拂去那冰霜,露出灼目夭夭的梅华,平添男人的征服欲罢了。

这时,一道人影带着几个人,急急从钦天监里走出来,那为首之人,正是邀约乔慈衣的监正冯成萧。

这位冯监正,前日与乔慈衣已见过一面。冯成萧还在皇帝的授意下,赠了乔慈衣一套大允最新绘制的星经图,乔慈衣也向进献了月摩国制作的玉枢望筒。

不过,冯成萧看了乔慈衣一眼,第一句却不是与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打招呼,而是朝着她身边的容定濯道:“相爷,下官不知相爷这样早就到了,未及出迎。”

冯成萧知道容定濯今日要过来,可没想到他来得这样早。

容定濯默然颔首。

冯成萧邀请乔慈衣,是要请她看看大允朝正在建造的乾初仪象台,提一些意见和建议,若发现有谬误,也予以提出。

这仪象台,是三年前由容定濯提出,并主持建造。容定濯那时虽然更年轻,却是能力卓绝,很得先帝信重,他这仪象台的构想,也获得先帝的很大期待,甚至先帝还想通过这仪象台,观测自己的帝王天命,以让术士通过各种手段,将自己的命格演化得更完美。

因此,容定濯集朝廷之力,从官员队伍和民间,召聚了一批精通天文、历数、机括、铁木匠艺的能人,来精心研究构建这乾初仪象台。

但这仪象台正在建造,冯成萧也不敢随便带人去看,就命人给容定濯请示。容定濯同意了,冯成萧方邀请的乔慈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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