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胥面上看不出失望与否,摆摆手,“无事,退下吧。”
前去喊人的王柱子等人午时方归,一回来便战战兢兢地前来拜见。
宗胥见着这些人灰头土脸的模样,也心知这些人不过是被宗钰做了筏子,“都先下去修整用饭吧,不过在未时之前,本殿下要看到你们一个不少的回来这里。”
“是是是,多谢殿下恕罪。”
本以为会挨罚的众人听得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忙感激涕零地磕了几个响头,这才退了出去。
工匠们一走,韩福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小声提议道:“殿下若是不嫌弃,还请移步用膳?”
“也好。”宗胥本也没打算回宫用膳,天热不说,来回也麻烦。
“殿下,”众人正准备移步,卫管家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朝宗胥行礼,“农具和图纸皆已送到,老奴还有要事要办,这便向殿下您告辞了。”
宗胥站起身,“卫管家和一众兵士一路辛苦,如此,我就不多留了。”
等到卫管家带着一百府兵离开,正堂里只剩下宗胥,小太监无欢,苏祁,王文令和韩福。
王文令和韩福同时看向苏祁。
还不走?这是打算蹭他们工部的饭?
苏祁对上对面两双看过来的目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拱拱手,“在下曾亲自试验了一番院子里的那些农具,想着留下说不定还能帮些忙,这便叨扰了。”
王文令:“······”
韩福:“······”
“走吧。”宗胥说完带着无欢当先走出正堂,苏祁紧随其后,王文令和韩福对视一眼,默默跟上。
去前院用罢午膳又重新回来,就见这个时辰本该空旷一片的院子里,其中一个角落围满了人。
走近后更是热热闹闹堪比菜市场。
韩福偷偷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九殿下,小跑几步大喝一声:“都吵吵嚷嚷干什么呢,还不快来见过殿下。”
一众工匠满脸不舍地挥别面前的木头架子,齐齐朝宗胥的方向下跪叩头,“拜见九皇子。”
“都起来吧,”宗胥抬了抬手,声音华贵清冷,“本殿下奉圣上之命,现负责农具推广事宜。在此期间,农用区所有工匠皆着重经办此事。如有违抗,严惩不贷!”
‘严惩不贷’四个字落下,众人齐齐打了一个激灵。
等反应过来,又脑子活络的,顿时想到了他们身后那些突然出现的农具,眼前猛然一亮,壮着胆子问道:“敢问九皇子殿下,您所说农具推广,可是小人身后这些?”
“没错。”
两个字落在,众工匠们先是一愣,随即都是脸上一喜。
作为干了半辈子工匠,不摸一摸木头都吃不下饭的他们来说,这差事,深得他们心啊!
“殿下,我等定义不容辞!”
农具要先行试用效果,眼见众人在空地上忙得热火朝天,宗胥想着那张册子上所画的图纸,心头一动,信手拿了一架离他最近的单刀犁。
王文令和韩福本来正在一旁看着工匠们忙活,余光一瞥,顿时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殿下,莫动!”
“殿下,危险!”
宗胥看了眼朝自己冲过来的两人,熟练地把犁刀推入土中往前走了几步,低头看见土壤翻新的深度,修眉微挑诧异了下。
等两人疾步走到近前,方道:“无事,我在冷宫中居住之时,也曾种过几畦蔬菜,对这农活并不算太陌生。”
王文令和韩福脚下一顿,面面相觑一眼。
“殿下还需小心。”
至于居住冷宫,身为皇子还要自己种菜吃,两人明智的选择遗忘。
另一边,正在指导工匠使用水车的苏祁眼帘微动,回头看了眼背对着他正认真推犁的少年身影。
王文令和韩福不知,但他在朝为官,对这位九皇子知晓的要更多一些。
生于冷宫,三岁母妃病逝,由生活在冷宫之中的老嬷嬷和老太监小心抚养长大,却又因那么一幅天人之姿,入学读书多受几个兄弟的苛待,受伤更是家常便饭。
圣上也并非不知自己还有一个九皇子,但也仅仅只是知道罢了。
关心是没有的。
这样的生长环境下,要么,养出来的是怯懦胆小备受欺辱也不敢反击的无能之辈,要么,便是心机城府皆不缺暗藏獠牙等待一击必胜的百折不挠之人。
而现在他观这位殿下,便是后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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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宗胥思考着如何把这农具推广到全大雍而工部诸人则兴致高昂地开始研究的时候,卫管家带着一百府兵,也赶到了尚京城城西一座六进大宅前。
众人站定抬头,便见大门之上一面厚朴牌匾,‘耀国公府’四个鎏金大字,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第26章 耀国公府
耀国公府对于整个尚京,甚至是整个朝堂来说,都是一个特殊的地方。
朝堂博弈绕过它,言官绕过它,所有的尚京百姓和北疆百姓,都敬畏它。
乾祐十五年,大雍天灾人祸不断,草原部族联合其周边的小势力趁机南下作乱,眼看大雍即将面临灭族之危。
便是在此内忧外患之际,老耀国公和当时的耀国公府世子卫崧也就是卫晞她们的大伯临危受命,带领十万边军,不足一月嚼用的粮草,把北冥二十万兵马生生挡在了雁门关外。
大战维持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死伤不计,粮草更是早早消耗殆尽,到最后的大雍边军更是只凭着一股誓死守卫边关的气撑着。
这一场战争的结果可想而知的惨烈异常,老耀国公战死沙场,耀国公世子双腿尽废,十万大雍边军,到最后等到北冥败走之后,统计下来只剩不足三万。
也是这一仗,北冥被彻底打怕,边关至此安定至今已逾十余年。
班师回朝入京之日,圣上亲自到城门迎接,当场金口玉言立下一道圣旨。
耀国公府国公爵位世袭罔替。
然而,当时的耀国公世子卫崧在谢主隆恩后,却是直接把兵权交由兵部,只守了一个国公爵位,回到家中后更是一副准备颐养天年的架势。
从如日中天到低调度日,耀国公府从那之后逐渐泯然于世家的交际之中,却没有一位朝臣敢轻忽耀国公府的存在。
实实在在堪称一句,低调的震慑。
从牌匾上收回目光,卫管家拍了拍袖口上的灰尘,踏上台阶准备敲门。
到了门前刚抬起手来,就听旁边不远‘噗通’一声,忙扭头看过去。
“嘶,落脚点又踩错了,疼死小爷我了!”
穿了一身灰扑扑下人衣服的少年边龇牙咧嘴边嘟嘟囔囔着揉着屁股站起来,抬头猛地对上一百来双看过来的眼睛,眼睛一瞬间瞪得溜圆。
背抵住墙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们是谁啊?”
卫管家先是抬头看了看丈高的围墙,视线随后落在少年身上,忽略那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和刻意涂抹得有些脏兮兮的脸,走近几步,“您是昽小少爷?”
刚准备放狠话让对方不要过来的卫昽表情一呆,“你认识我?”
“老奴得老耀国公赐名卫顺,昽小少爷,您小的时候老奴还抱过您呢,还给您买过糖葫芦。不过,老奴已随二老爷离京多年,昽小少爷您不记得老奴也是正常。”
已经看到对方身上绣着的卫氏标记的卫昽心底已经信了大半,终于放轻松了些:“你是我二叔府上的管家?”
“回昽小少爷,正是。二老爷给大老爷写了封信,老奴便是过来送信的。就是没想到老奴刚准备敲门,就碰上昽小少爷您了。”
终于想起自己此刻处境的卫昽:“······”
药丸!
一刻钟后。
耀国公府正堂。
耀国公府一家人齐聚。
耀国公卫崧和夫人袁青坐在上首,耀国公府世子卫暄和大小姐卫晔坐于下首,唯独卫昽,还穿着他那一身下人装,垂头丧气地跪在正堂上。
卫崧看完了信,目光凉凉扫过跪在面前的小儿子,目光落在卫管家身上,“二弟信上说,晞儿那丫头好了?”
“回大老爷,”卫管家躬了躬身,“二小姐确实是好了。”
这话一落,堂上众人皆是一愣。
反应过来后,袁青面上布满喜色,忍不住感慨一声:“玉衡这回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她们两人未嫁人时便是关系极好的闺中密友,她性子静,偏偏跟傅家傅玉衡投了契,时常以姐妹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