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闭了闭眼,一时头痛欲裂。
“你先下去吧。”傅时珣出声道, 他偏过头看着皇帝, “皇后娘娘还年轻,日后定然还会有的。”
“你进去看看皇后吧。”皇帝摆手,摇摇脑袋满面悲痛。
傅时珣诧异:“皇上不去瞧瞧?”
皇帝慢慢叹了口气,而后道:“朕缓缓再去。”
话音落,皇帝转身独自离开了凤和宫。
傅时珣的视线随着他的背影, 直到皇帝消失, 他才慢慢收回来。
抬步上了台阶入殿,殿内早已将异味清除干净, 傅时珣缓慢的绕过屏风进了内殿。
傅皇后闭着眼睛斜斜靠在软枕上,她唇色惨白, 眉头紧拧,看起来似乎很是不好受。
“王爷。”立在床畔的嬷嬷掩泪轻声唤。
傅时珣嗓音有些沙哑,抬眼看她:“既身怀有孕, 为何不将此事告知皇上。”
“娘娘近些时日一切都正常,丝毫没有怀孕的征兆,本安顿明儿太医来请平安脉的, 可谁知……”嬷嬷低着脑袋默默垂泪,声音懊恼,“都怪老奴,伺候的若是再上心些,怕也不会出现这些事情。”
傅时珣嗯了声,目光落在傅皇后面上停顿了好一阵,情绪复杂。
“府上还有事,本王先走一步。”
嬷嬷瞧见傅时珣转身就要离开,她焦灼的跟上去:“王爷不等娘娘醒来再离开,您若是在的话,娘娘瞧见心里必定熨帖。”
傅时珣没有回应,只脚步停顿:“让皇后娘娘好生歇息。”
说罢,傅时珣快步离开。
看着他的决绝背影,嬷嬷一阵叹息。
再回头,傅皇后已然睁开了眼睛。
她怔忡的盯着帷幔,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娘娘,您醒了。”嬷嬷快步迎上去,半蹲在床畔边握着她的手。
傅皇后许久都没有出声,屋子里一片寂静,嬷嬷也不敢再吭声,只能静静陪着她,然谁知,没过多时,床榻上的人像是忽然回过神一般爆发出来。
这哭声不似寻常悲恸大哭,只是压抑的啜泣与哽咽,她双眼朦胧,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滑落,而后顺着皮肤花进浓密的发丝中,晕开好大一团。
这孩子来的不易,傅皇后体质不同平常女子,生前一胎时就伤了身子,太医当时就告诉她,定要好生调养。如今还没能感受到这孩子来临的喜悦,却已然没了。
想到此处,傅皇后似乎觉得难受,哭得更狠了起来。
她索性也不顾及旁的,难以隐忍的发出了细微的哭声。
这哭声听的嬷嬷心痛,她握住傅皇后的手道:“娘娘,您注意身子,日后还有的是机会。”
“机会?”傅皇后喃喃自语,她哽咽出声:“这孩子没能顺利产下,定是上天在责罚本宫,责罚本宫贪心不足,害了秦婳不说,还害了阿珣。”
嬷嬷用帕子捻过傅皇后的眼角,低声劝慰:“您想开些,如今事已至此,待您调养好身子,咱们做些旁的事情与王爷缓和缓和便是。”
傅皇后呜咽出声:“本宫的孩子……”
殿内压抑不已,宫女们都低垂着脑袋不敢出声,唯有内殿里偶尔传来的啜泣。
宫殿外,楚太医与傅时珣两人立在台阶上。
“皇后娘娘的身子……”傅时珣犹豫。
楚太医叹息:“日后若是再想有孕,只怕是难上加难。”
傅时珣闻言面色也没有过多波动,沉吟片刻又问:“这一胎究竟为何会落。”
“前三个月本就该小心再小心,可娘娘心绪不稳,今日似乎受到何冲击,这才导致小产。”
傅时珣没再多问。
百因必有果,傅皇后害了别人,总得付出些代价。
否则秦婳受的苦怎么办。
凤和宫内宛若被阴霾笼罩,而淑妃这边却是闭门的喜庆。
顾大夫人抱着大皇子,满面笑意:“眼下倒好,孩子也没了。”
淑妃的手指拨动腕子上的掐丝珐琅手镯,淡声道:“母亲不必如此高兴,还是多多操心二弟的婚事才是。秦家三姑娘身份尊贵,您三言两语就想娶进门,做梦吧。”
“我有时候都在想,还不如直接将秦三姑娘给炜儿求娶来。”
淑妃听着她随意的话,手指忽然顿住,漫不经心的抬眼看她:“母亲这话可是在说笑。”
顾大夫人如何不知晓她的心思,轻叹一声劝慰道:“儿啊,你如今是皇帝的女人,你的那些心思……”
“母亲说什么呢。”淑妃笑意盈盈,眼里却不带丝毫情绪:“我与顾炜都是同一种人,身上背负着什么咱们都心知肚明,女儿不需要的东西,顾炜自然也不需要。”
顾大夫人怔忡的看向她,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女儿。
“您明白吗?”淑妃对上她的眼,莞尔一笑。
“……我明白。”
淑妃慢慢将视线落在大皇子脸上,神色淡然。
-
傅皇后小产这事情一直到次日才传进秦婳耳中。
她正跟秦夫人用午饭,一口菜还未送进嘴里,就被这事情惊住。
想起昨日宴席上,傅皇后看见她后的眼神,回想起来,似乎正是在看了她那一眼之后,傅皇后忽然晕了过去。
莫不是她小产,同自己还有什么关系。
秦夫人可惜的摇摇头:“当真是可惜,皇后多盼着这一胎啊。”
“可不是,但也没法子。”崔妈妈给秦夫人布菜,浅声回应。
“说起来倒也是奇怪,皇后娘娘小产,摄政王竟只进去待了不到一刻钟便离开了,甚至都没等皇后醒来。”
秦婳咬着木箸听他们两人说话,直到提及傅时珣,秦婳忽然抬眼看过去。
被这一眼看的奇怪,秦夫人停下话头问:“婳儿,怎么了?”
“阿娘。”秦婳唤了一声,而后道:“咱们府上曾经与摄政王有过什么交集吗?”
秦夫人摇头:“问这个做什么?”
秦婳垂眼:“我只是随口问问。”
用过饭,秦婳满脑子都还是昨日突然窜出来的那些场景,以及这些天来偶尔会回忆起的片段。
回到揽月阁,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得出去一趟。
谁料刚换了衣裳出门,就碰上来寻她的秦让。
这几日事务繁忙,秦让已许久没有来找过秦婳,眼下他站在门口上下打量着秦婳,双手环胸问:“去哪儿?”
“出去。”秦婳看他一眼,摆弄袖口道:“哥哥要去吗?”
想起上一回她独自出门,却被傅时珣送回来。
秦让抿了下唇:“去。”
秦婳本打着客套的意思,谁知秦让当了真,犹豫一阵小声说:“哥哥,我出去有事情呢。”
秦让瞪她一眼:“哥哥陪你去,你要是不让我陪,那我就去给父亲说你出去鬼混。”
“你这人……”秦婳气急,两人大眼瞪小眼一阵,秦婳忍气吞声:“那行吧。”
马车上,兄妹两个互相瞪了好久。
沉默一阵,秦让终于松了口:“那你说说看,你要去哪儿。”
秦婳往他身边挪动两下,而后伸手挽住秦让的胳膊道:“要去红楼。”
“红楼?”秦让眼神微沉,“你去那儿做什么。”
秦婳知道他这人一贯吃软不吃硬,小心的往秦让的肩膀上靠去些,小声说:“我感觉最近我能隐隐约约记起来一些之前的事情了,想起来最多的地方就是红楼,所以想去看看,能不能找回点熟悉感。”
秦让听见她的这番话,顿时抿紧了唇角不再说话。
他没忘记上次楚垚说的那些,秦婳之前并非是在豫阳,而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了十四年。
大抵是不想让秦婳知道,他已经问出了她的过去。
所以秦让揉揉她的发,淡声道:“行,那我陪你过去,免得到时候再遇见不想看见的人。”
秦婳郁闷不已,抬眼睨他,莫名叹了口气。
下了马车后,秦婳带着秦让走到上回进去时的那个小门处,才发觉门是开的。
她神色微微凝住,快速拨开草钻进去。
抬眼一看,红楼偏门敞开着,上头的封条也被撕开。
秦婳拧起眉头,偏过脑袋与秦让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做声,秦婳收回眼慢慢朝那边走过去。
走到门口,秦让一把拉住她小声道:“我先进去。”
“不要。”不知为何,秦婳眼皮跳的厉害,她让秦让在门外等着,慢慢迈出脚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