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看着她的样子,竟像是不识自己一般。
于是秦让训斥完,再回头时,看见的便是恍惚的傅时珣。
他神色稍愣,低声询问:“王爷可是身子不适?”
闻言,傅时珣抽离思绪,讷讷道:“本王无碍。”
秦婳双手揪着秦让的衣服,稍微偏了身子,露出半颗脑袋偷偷去看傅时珣。
她眼中亮着澄澈的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
眼下有秦让在场,她倒也不再怕傅时珣,想起方才他的举动,叫秦婳心里又急又怕,还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复杂情绪。
几人默了片刻,秦婳突然出声:“你之前认识我吗?”
“婳儿,”秦让低声唤她,而后道:“不得无礼。”
秦婳是被秦让救回来的,对他的感情跟府上其他人多少都有些不一样,她跟秦让很亲近,却不喜欢这人三不五时对自己的敲打。
虽是不喜欢,但旁人说她不一定听,秦让说她定会规矩下来。
秦婳乖乖缩回脑袋,站在他身后一声不吭。
看不见那双眼,傅时珣慢慢抬头,将眼放在傅时珣身上:“无碍。”
秦让正打算问些什么,前院的小厮快步赶来,满头大汗的急促道:“大公子,老爷叫您去瞧瞧,前院有人喝醉酒闹起事儿来了。”
“什么事?”秦让朝他那边走过去。
他一动,秦婳整个人就露了出来,傅时珣顺势盯着秦婳。
许是前院事情棘手,秦让交代一番,回头道:“婳儿,你先回院子去,哥哥没工夫照看你。”
秦婳点头应下,看着秦让离开,她却不为所动。
再一回头,就看见傅时珣眸色复杂的盯着自己。
秦婳动动眉毛,福了福身子:“方才多谢王爷救了小女,言语不当,还请王爷恕罪。”
“无碍。”傅时珣再一次重复这两个字。
被他这突兀的眼神看得难受,秦婳竟觉得他眼里有种“死了心上人却突然发现她回来了”的失而复得的错觉。
她轻轻抿唇,有些嫌弃的问:“王爷,您是不会说别的话吗?”
“为何这般说?”傅时珣嗓子有些哑。
“那您为何只会说无碍?”秦婳的记忆中并没有傅时珣这号人,只知他是王爷,但不知这人脾性如何,直接指责道:“还有您的眼神,为何这般盯着臣女?”
宝珠在旁边想劝又不敢劝,急得手足无措。
听见这句话时,瞬间吓得头皮发麻,生怕傅时珣一个不如意发作起来。
正想要提醒秦婳,就看见小路上相继而来的裴景行与赵禹宵。
“阿珣。”裴景行率先看向这边,扬声唤。
秦婳抬眼看着傅时珣,丝毫不畏惧。
一片沉默中,她打算回头去看看身后是何人,然后听见傅时珣开口:“你当真不识我了?”
这话着实奇怪,秦婳拧眉。
正欲要出口询问,就被来人的声音打断:“我还以为你去哪里了,原来是在此处密会——”
秦婳适时回头,裴景行看清这张脸,剩下的那两个“佳人”字眼卡在喉咙里,他瞪大双眼连连呛声,捂着胸口双颊忽然涨红,宛若溺水之人一般。
停驻在裴景行身侧的赵禹宵眼里也是震惊,浑身僵硬的厉害。
“这……这不是……”他被惊到话都说不利索。
这两人也是奇怪,秦婳懒得搭理,仰头问傅时珣:“我应该认识你吗?”
第22章
傅时珣垂眸盯着面前的人。
他抬手拂过眉梢,眼中划过一抹怜惜。
裴景行听闻她的话,一时间觉得奇怪,咳嗽几声后皱眉道:“怎么不认识,你们……”
“裴景行!”傅时珣出声拦住。
见他不愿提起过去的那些事情,裴景行抿抿唇,与赵禹宵往旁边让开一些。
秦婳的视线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打转,狐疑的几眼看过,又问傅时珣:“那你方才做什么抓我的手,你瞧瞧我的指头都红了。”
说着,她还伸出自己的手,白净的手背连带着指头都覆盖着极深的红印子。
傅时珣神色还有些怔。
面对这样活生生存在着的秦婳,傅时珣的情绪复杂,他很高兴,可高兴之余,还有无措与慌乱。
但那些让他无所适从的感觉,现下因为秦婳三番两次的打岔而逐渐散去。
不多时,傅时珣浅浅抬起唇角,道:“方才是我唐突,抱歉。”
过去也是,我很抱歉。
赵禹宵频频侧目,只觉这样的傅时珣实在太难得一见。
秦婳还想说些什么,在她身侧的宝珠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衣袖,连声道:“姑娘,大奶奶来了。”
“婳儿,母亲寻你去前厅见客。”秦大奶奶快步走过来,刚绕过桃树,就看见秦婳旁边还站着三位公子。
她神色一凛,敛起嘴边随意的笑,站定后行礼。
秦婳想说的话被截断,她慢吞吞的抬眼扫过傅时珣,然后道:“臣女告退。”
两人相携离去。
傅时珣往前走了几步,让开挡住视线的桃树枝,他负手而立,面色虽仍旧淡然,但比起先前有了丝烟火气。
久久未说话的裴景行问道:“秦婳怎么会是宰相的女儿,她又怎么不记得了?”
“大约是被伤透了心吧。”傅时珣苦涩回应。
两人同时将目光望向傅时珣。
秦婳已经没了踪影,可他的目光依然看着那路口。
眼神绵长,眼中情绪复杂,看的两人心里发闷。
-
傅时珣回府已经是傍晚。
府上一如既往的安静,他在去书房的路上忽然折转脚步,入了东苑。
昙云正蹲在墙角边松土,听见身后动静,她赶紧起身。
“王爷回来了。”
傅时珣顺势看向那块刚被翻新的土地,目光停驻片刻,点点头进了屋子。
这东苑自从秦婳离开,还是旧时的模样。
这么些天,傅时珣有事没事总喜欢来屋子里坐一坐,有时是一两个时辰,有时是小半天。
也或许是老天瞧见了他的心意。
秦婳竟活着回来了。
她眼底的光是曾经傅时珣从未见到过的,眉间尽展娇憨。
只是想来,过去秦婳总是压抑着,身后无人,如何能与眼下相提并论。
她的嘴角笑意缱绻,有了疼爱她的家人,也有了尊贵的身份。
秦婳哪里都好,只是没了过去的记忆。
已经忘了他。
思及此,傅时珣稍微侧了些身子,抬手压住突突跳的额角。
秦婳已经忘了他。
一想到这,傅时珣心就凉了半截。
听见门口的动静,傅时珣抬眼望过去,昙云手中捏着信封站在门口,面色犹豫不决。
“做什么?”傅时珣询问。
昙云咬了下牙,快步走进来道:“奴婢今早收拾衣裳时,从秦姑娘临走时换下的外衣里头,找到了这封信。”
傅时珣骤然起身,颤着指尖接接过。
信封上没有任何痕迹,他捏着一角慢慢后退,最终落座在方才的位置上。
昙云见状,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这封信很薄,傅时珣的指尖慢慢挑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纸。
纸张对折塞在信封里,他拿出来时,纸里夹着的迎春花枝恰好落下,傅时珣手指一顿,弯腰去捡。
花枝已经被压成片,变成干花。
他对着花枝轻轻吹了口气,将上头的灰吹开,妥帖的放在桌上,才去看信。
傅时珣从不知,原来秦婳的小字写得这般好,字迹娟秀,收笔时很重,显得不失力道。
王爷,多谢你给我的那场花炮盛宴。
愿君安。
傅时珣的眼神盯在这寥寥几句上,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力道,昏黄的灯光下,他紧抿的唇角轻颤着,暗淡的眸子里愈加挫败与悲伤。
慢慢的,他将视线落在那枝迎春花上。
春天来临。
不好的一切都将过去。
意思是,她从离开的那刻起,就是在告别吗?
-
秦将军夫人娘家,有位表哥,名唤楚垚,今年刚满二十。
两月前他奉命前去外地为皇上办事,昨日刚回来。
今早去将军府给秦大夫人送东西,正巧遇上宰相府设宴,就被她带来宰相府。
宴席直到下午才结束。
秦让与秦大奶奶在前院安排送客,秦夫人拉着秦婳带领几人去了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