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庄娘子连忙道，“五文钱太多了，够买我家许多针线的了，只是……”
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丁倩倩问：“只是什么？”
“只是……”庄娘子叹息一声，“厉娘子不久前刚来过，让我们挨门挨户的别卖东西给你。她说自己的表姐是在官府里当差的，我们不好得罪。”
丁倩倩这下就有点懵了。
厉娘子上一刻还拉扯着围观路人哭天抢地，说自己家小儿命苦呢，这下一刻就利利索索地威胁完一圈人，扬长而去了？
呵呵。真是好做派。
丁倩倩毕竟狠不下心肠来。
她若是个狠人，必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威胁着庄娘子把东西拿出来了。管那厉娘子说了什么，她只管达到自己的目的便可以。
可丁倩倩心里清楚，自己方才在表面上披了一层彪悍的皮，内里却也是个不忍心为难别人的人。
她也不想再给庄娘子添什么麻烦，只说：“那好吧，既然庄娘子为难，我去别家问问。”
她转身，又敲了其他家几户门，但没有一家开门的。
庄娘子开口：“……想来是大家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这邻里的几户都没什么指望了，要不然你去远一些的地方问问吧。”
丁倩倩点点头，有些疲惫地往前走着。
她心里实际上也清楚，这几户邻里的不愿意沾染这麻烦，那远一些的就更没什么指望了。这村子本来也只有这么点大，怕是厉娘子通通都打过招呼了。
“……有个当衙差的表姐真的就这么了不起？”
丁倩倩一路走着，一路心里生出了点苍凉之感来。
老九被人欺负了也就算了，就连想给老九被撕烂的课本缝补一下，都找不到一个能帮她的人。
她一路沿着路边走，不知不觉走到了耿娘子家的院子。
她远远站着，还没打定主意究竟该不该进去，正往外面倒水的耿娘子倒是先瞥见了她，赶紧把她给招呼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远远站在我家门口？你不知道我刚才乍一看，只觉得是个河边的鬼魅，险些吓一跳呢。”
丁倩倩苦笑一声，就把自己眼下的困境跟她说了。
她说了自己家老九的衣服和课本都被撕烂了，明天还要给教书先生交功课，想在外面借一点针线缝补。
耿娘子听完，立刻起身：“我还当什么事儿呢！不就是借一点针线嘛，我这就给你去拿！”
耿娘子很爽快地就把针线拿过来了。
“……我家里还多得很，你不用还了，留着总有些用处的。”
经历过之前那么多人情冷暖，丁倩倩对耿娘子生出了些许感动。她想拿出点银两作为回报，耿娘子怎么也不肯收。
她只好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让耿娘子以后遇着了什么事，尽管找她。
出了耿娘子的院子，丁倩倩一路心情复杂地回了家，总算顺利地给小九缝补完了课本。
“……这样就能抄书了。”她侧头，问小九，“教书先生让你抄几遍？”
“今晚抄五遍。”
小九回答，捧过了课本，开始认认真真抄写了起来。
丁倩倩继续回里屋，用剩下的针线把小九被撕烂的衣服给缝补上。
明天还要继续上学堂，衣服破着总是容易被别人给笑话。
她缝了一半，听到外面柳阳泽和柳玉正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她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感到好奇，尤其是觉得这俩人刻意压低了音量，该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吧？
她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去，却见到老四正拦在门口。
看到她出现，老四结结巴巴地说着：“来，来了，来了……”
他一出声，后面两个兄弟立刻就停止了说话声。
丁倩倩立刻就明白了：好家伙，你们让老四在这里站着望风呢！
你们对得起这么淳朴的老四嘛！
丁倩倩大步跨出：“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柳玉微微一愣，接着故作深沉地拍了拍柳阳泽的衣襟：“大哥，你衣服这儿脏了……”
柳阳泽也相当配合：“是呀，明日我拿到河边去洗洗……”
两人神态很姿态，动作又默契，一个拍拍对方的衣服，一个扫扫袖子上的灰尘。
丁倩倩又不傻，知道他们谈的自然不会是这样简单的内容，于是干巴巴笑了一声。
“是吗，我怎么记得前日刚洗过，今日晾干了才穿上的？哪儿脏了，让我看看？”
说着她就大步过去，站在了两人中间。
柳玉看隐瞒不下去，这才慢吞吞地说了实话。
而他一说实话，丁倩倩才知道，这两兄弟是在讨论着小九念书的事情呢。
小九的教书先生要预先收下个月的学费，他们得凑够半贯钱。若是凑不够，这事儿就悬了。
“……既然是这事儿，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丁倩倩问。
柳玉看了她半晌，只是轻轻叹息一声，没说话。
倒是柳阳泽率先开口：“咱们几个兄弟事前都有商量，小九念书不花你的钱，我们几兄弟自己会凑的。如今……”
没想到丁倩倩竟激动起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能不管小九么？这凑钱的事，当然要跟我商量！”
柳阳泽目瞪口呆，柳玉也是愣住了，然后就见丁倩倩很果决地把这件事揽过来。
“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了！我一定把小九念书的钱给凑上！”
柳阳泽和柳玉对视了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像是在说：这还是我们当初认识的那个刁淑芬么？
第47章 生财门路
丁倩倩回屋睡下之后，心里还在为刚才两个兄弟隐瞒她凑钱的事情而耿耿于怀——
她已把小九当成自己亲弟弟那样待，怎么可能对他念书的事儿置身事外，不管不顾呢！
只是她虽然撂下了话把这件事全然包揽在自己身上，第二天醒来，又觉得有些苦恼。
教书先生的学费不是一笔小开销，自己手头又没什么赚钱的门路，该怎么凑这笔钱呢？
她也想过再重操旧业，回去坟墓边上多守个几夜。但一打听，这活儿已经被别人给揽走了。管事儿的劝说她歇息一阵，说这活儿损阴德，久做不可，还是与人换上一轮班之后再说吧。
换一轮班中间又得是隔了十多人，可小九的学费已经等不及了。丁倩倩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去找别的门路。
她在村子里转悠了一圈，苦闷了一上午，待下午的时候回了一趟院子，从自己里屋里面取了点东西，就离家了。柳阳泽正好与她在门口撞上，打量她一眼，问：“去哪儿？”
丁倩倩：“我去一趟镇子上，晚饭就不用等我吃了。”
说完就走了。只留下柳阳泽有点郁闷地站在原地，摸了半天头发，都想不出她究竟有什么急事非要在这个时候去一趟镇子里。
丁倩倩到了镇子，第一件事就是转悠着找当铺。
路上几番打听，终于辗转找到了。她一踏进门，正在里面拨算盘的掌柜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神色很淡，压根不热情。
丁倩倩还是生平头一遭进当铺，这种只在古装剧里见过的铺面陈设对她而言全然陌生：一踏进门里面就是个大柜子，柜子前有坚硬的金属栏杆，一根根直穿入柜面，与外界环境全然隔绝。根根金属杆子的后面，掌柜的神色恬淡，左手一个烟斗，右手拨弄着算盘，底下还压着账簿，后面的几个伙计在忙进忙出，不知是搬运着什么东西。
丁倩倩走过去，站在柜面之前，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掌柜的注意自己。
但掌柜的继续拨弄着算盘，专注认真的模样，依然未抬头。
丁倩倩复又咳嗽了一声，这下掌柜终于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丁倩倩头一遭来当铺，心里有点怯场，也不知道这一行的有没有什么规矩，该怎么举止表现谈吐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不是那种可以随随便便欺负的新人，不能随随便便压价——
但事实证明，丁倩倩实在是想太多了。
掌柜隔着厚重的老花镜片，上下打量了一眼丁倩倩，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不屑还是冷漠。
他虽然客气地问了句客人要做什么买卖，实则只是扫了一眼就已经把眼前的人拎得清清楚楚。
鞋底带泥泞，说明是从山路跋涉而来，应该住得极其偏远，总之不是这镇子上的人。看她满头大汗未喝上一口水，想来在镇子中也无亲戚朋友，更没有可投靠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