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霁色提笔写下了自己所需要准备的东西,交给了旁边的靳卫。
靳卫深深地皱眉:“你要元水干什么?”
元水就是水银,在这个时代属于一种非常罕见而且昂贵的材料。
胡霁色早就想要一个,不为别的,就为制造温度计。
但因为材料难找,工艺太复杂,一直没能得逞。
“不用药,我要做一个小的火齐来测量温度。”
火齐,就是这个时代铁匠测量温度的说法。老道的铁匠是可以根据火焰的颜色来非常精准地判断温度的。
但是系统化的工具这个时代还没有。就连平时判断病人是否发烧,也是靠所谓的“尺热”和“尺不热”来判断。说白了就一句话,靠手感。
靳卫留了个心眼,道:“我会全程看着你养药。”
胡霁色笑了笑:“随你便。”
她不但不介意,甚至会把他当下手使用。
其实在没有胰岛素的情况下,治疗消渴症绝对是一大难题。
不过不管是后世存在的记录,还是现在最完善的古籍里,都提到了一种相当于蘑菇培养液的治病方子。
看似复杂,可对于胡霁色这种做惯了实验的人来说,问题还真不大。
唯一的问题是,没有实践过,效果如何还尚未可知。
胡霁色写完了单子,就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靳卫正在对这单子,此时闻言就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
胡霁色试探地道:“你们叫我来,不是为了看病吗?看完病,我也是要回家的。毕竟我也是有家有爹娘的人。”
靳卫道:“治好陛下的病,少不得你的荣华富贵。”
胡霁色皱眉道:“我只想回家。”
靳卫不答,收了单子就走。
胡霁色干脆就去找病卧在床上的宣仁帝:“陛下,治好了您的病,民女就能回家了吗?”
“大胆!”那宫女又训斥她道,“哪里有你跟陛下讲条件的余地!”
胡霁色是不怕的,她道:“请陛下给个说法。”
宣仁帝道:“你的胆子真是不小…… 也罢,朕许了你,此间事了,朕让你衣锦还乡。”
胡霁色皱眉,什么叫“此间事了”?
但再多说无益,再说下去,她怕这些人会开始拿她家人的命来要挟她了。
她只是认真地道:“民女听说君无戏言,希望陛下说到做到。”
宣仁帝猛咳了几声,女官连忙给他递了水。
这时候靳东就道:“陛下,臣这便带她下去准备。”
似乎是怕她再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靳卫连忙拎着胡霁色就出去了。
等宣仁帝狼饮了整杯水,才叹道:“怎么会是个这样的性子……和天泓倒有些像。”
女官道:“乡野村姑,不知进退,陛下真要进她的药吗?”
宣仁帝长叹了一声,道:“可她是唯一一个敢跟朕说实话的人了。”
女官道:“她说的未必是实话,或许是在危言耸听……”
宣仁帝有些恼火,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朕瞎了,就傻了?!”
女官吓得连忙跪下了:“奴婢不敢!”
“朕已经瞎了!脚趾头也坏了!每日能坐着的时候不过一个时辰!这都不叫病重,那怎么叫病重?!是不是要等朕入土了,你们才相信朕是病重!”
女官瞬间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忙道:“陛,陛下,奴婢,奴婢只是不愿意相信陛下不好……况,况且,她是二殿下的人,恐怕,恐怕……”
话未说完,宣仁帝直接拿起手边的瓷枕就砸在了她头上,瞬间把她砸得头破血流,昏了过去。
旁边的宫女连喊也没敢喊一声,只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朕已经是个要死的人了,何须一个村姑再来谋害一番?无知!荒谬!就,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群奸佞,朕才,才……”
脾气没发完,他自己倒先累得喘不过气来了。
……
胡霁色正和靳卫站在花园里对单子,突然就看见几个太监模样的人抬着个浑身是血的人出去。
她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过去看看。
胳膊却突然被人一拉,就给带了回去。
她诧异地回过头:“我想去看看还有没有救。”
靳卫的眼神有些冷:“陛下赐死的人,不能救。”
第四百七十二章 原来是医痴
胡霁色已经认出了那是刚才在屋里的中年宫女,这会儿已经头皮血流,脸都不大认不出来了。
她有点手痒,但到底还是被靳卫给拉了回来。
胡霁色只能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仿佛是这个满脸是血的宫女,提醒了胡霁色,里头躺着的那个瞎子,是下令缢死妻妾,赶走儿子还要一路追杀的老渣男。
“怕了?”靳卫有些促狭地道。
胡霁色想了想,道:“想长寿,少做些孽吧。”
靳卫吓了一大跳:“你真是什么都敢说啊你!”
胡霁色笑了,用同款促狭的神情还给他:“怕了?”
靳卫:“……”
不过就是这会儿的功夫,靳卫惊觉得自己的内心情绪上下起伏了一番,此时竟也是一愣一愣的。
这地暖终究不是天然的温暖,胡霁色身上有伤,觉得这脚底下的热气一阵一阵地往上涌。
她道:“找个步辇来…… 送我去休息。等准备好了再让人来叫我。”
靳卫拍了拍头盔,道:“你还真像是我主子了。”
但话是这么说了,还是让人送了步辇来。
等待的途中还把自己的胳膊借给她扶着。
这汉子一身盔甲,活脱脱得是根铁柱子,伸出来的胳膊上也是铁护腕,搭着就跟扶着根铁柱似的,很稳。
等步辇来送了胡霁色回去,她走到今天早上醒过来的那张床边,趴下就睡了。
这一觉睡得黑甜,等醒过来以后,就特娘的头疼欲裂。
她被捉回来的时候连自己的药箱一起被拎了回来,这会儿头疼得厉害,也顾不得讲究这许多了,自己用麻药和另外几味药配了配,冲淡了一下药性,全当止痛药吞了。
等人舒服了一点了,她就开始把这事儿捋了捋。
一国之君竟然病得这么重……而且离京那么远,这事儿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
别的不说,就说前些日子,还派了个钦差过来。
要知道,这消渴症导致目盲,可没有那么快。他应该在派下钦差来之前,就已经病倒了。
江月白知不知道他爹病得这么重?
应该不知道……
不过这都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儿,胡霁色现在比较想知道,这人到底把她掳来干什么?
刚才面君的时候,他们说的话未必可信。
可她昏迷不醒的时候,那两个妇人在窃窃私语,说的该有几分真?
抓她来看病的?
不是……那不可能啊!别说皇家,一开始就是陆府台那样的人家,都讲究个名头。
病急乱投医,也不会看上一个乡下的赤脚大夫,而且还是十几岁的小大夫啊。
正想着,外头有人推了门进来,是刚才她起身的时候就在她身边那两个婆子。
看样子穿着也不像个宫女,应该是本地行宫的使唤人。
“小姐,可要用膳?”
看起来好客气的样子!
胡霁色抬头看了看她们身后的天色,估摸着早已经过午,能不饿吗?
“煮碗粥…… 快吗?白粥就行,什么也别添了。”胡霁色道。
那两个婆子惊讶地互相对望了一眼。
其中一个婆子上前了一步,神色之间有些不动声色的优越,道:“小姐放心,我们这里虽然是别院,但该有的都有,不用喝白粥这么委屈。”
胡霁色莫名其妙,道:“那给我抓一把红枣吧。”
那婆子噗嗤一声笑了,道:“有红枣酥,红枣糕,红枣羹……”
胡霁色无奈地打断了她,道:“我有伤在身,气虚体弱,无油无盐无糖最好。伤在脸上,为了养好脸,少不得嘴上受点委屈。”
那两个婆子一愣一愣的。
胡霁色见了,啼笑皆非地道:“你们都不养生的吗?你那红枣酥,没有猪油怎么起酥?糕点没有油怎么做滑?红枣羹就不说了,还得加糖的吧?我说了,要清淡,越快越好。”
为什么偏要把饮食复杂化?
难怪你家主子高血糖到这个地步……
这时候,靳卫大步从门口走了进来:“醒了?东西都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