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随着时代变迁,这种基层官员也开始以村落为单位,不再拘泥于百户一人,也渐渐开始从村民中选出。
说白了就是这种官员不再由地方府衙委派,选举也这么正规了。
但多少也是个官啊,这也是胡丰文收买了里正之后便胸有成竹的原因。
至于这里正和胡村长的过节,其实还是在管理这么屁点大的一个胡家村上。只因胡村长在村里,世代积累的威望,大伙儿都信服他,对他的尊重远胜于里正。
之前处理村里人的纠纷的时候,他作为里正,和胡村长意见相左的时候,也都是胡村长说话管用多。
就因为这个,里正都快恨死胡村长了。
端看他今天一进门,说的这个话,其实就是堵胡村长。那意思很明显,你家现在收留了这家大房的人,你家儿媳们也都帮着他们家大房来骂架,如果你今天帮他家大房哪怕说一句好话,你都是拉偏架!
胡村长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时之间脸色也就不好了,吹胡子瞪眼的,扭过头去不理他。
里正嘿嘿笑了一声,并冲胡丰文使了个眼色,胡丰文含笑点了头。
孙氏一看,这有戏啊,不由得心里又美得冒泡。
胡丰运去了大房那边喊人,见胡丰年脸色尚可,人也还算精神,倒是放心了几分。
“大哥,昨个儿他们说,要把霁色赶出去。”他小声提醒道。
胡丰年的脚步顿了顿,不答反而问道:“你那天不是说要分家吗?今天你提不提?”
闻言胡丰运就急了,道:“大哥,现在是说分家的事儿吗?还是想想怎么保下霁色丫头是正经吧。”
“我的闺女他们赶不出去”,胡丰年淡淡道,“我就问你,分家的事,今儿若是我提了,你附和不附和?”
胡丰运的脸色变了变,半晌,期期艾艾地道:“哎,大哥,这事儿咱也不能急不是?我觉得你今天也不要提,等丫头这事儿过去了再说……”
“老三,你以前也不是这么磨叽的人”,胡丰年摇摇头,道,“知道瞻前顾后是好事儿。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说着,也不再看自己的兄弟,带着两个闺女就走了。
他倒是没说什么狠话,也没有骂人,但胡丰运听了,不知道为啥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胡丰年带着两个闺女进了堂屋,里头已经烟雾缭绕。
上座上坐着的是胡村长和胡里正,下头才是老胡头和胡丰文。孙氏和李氏,还有胡宝珠都是站着的。
三个年纪大的都好抽上两口,所以这屋子里的味儿着实有点呛人。
胡丰年一进门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胡霁色连忙道:“爹您就坐门口吧。”
说着,她也不看别人,连忙一路小跑去搬了一张椅子到门口的地方摆着了。
里正就道:“这就是你们说的是那丫头吧?进屋先不叫人,倒先忙活了。看来你们说的不错啊,这就不是个孝顺的。”
胡丰年还是咳嗽,胡麦田听了就道:“好久不见里正了,还是这么精神。我这妹子跟着我爹学医,对这些事儿就比较在意些,您也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闻言里正就古怪地笑了笑,道:“过完年差不多也该十四了吧?不算孩子了。再说,这种敢对自家大人动刀子的孩子,咱们十里八村的,这也是头一个。”
胡霁色扶着胡丰年在门口附近坐了,看他因急得想说话,反而咳得更厉害了,连忙抚抚他的后背让他顺气。
这个情景落在胡丰文眼里,他立刻就动了心思。
原本这会儿胡村长看胡丰年一直咳嗽,手里的烟枪已经放下了。偏胡丰文又主动凑了过来给他点,他只能笑了笑又蓄上了。
胡麦田皱了一下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看向里正,道:“叔,您说这话,啥意思呢?今儿您和四爷爷来,不是做主分家的事儿?”
这会儿老胡头是听到“分家”两个字都觉得刺激,闻言就用力用烟杆子敲了敲椅子把手,道:“这有你说话的地方吗?大人都没开腔,你就在这儿叭叭!而且你一个出了门子的闺女,在这儿就是外人,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份!”
胡麦田被喷了,脸色都没变一变,反而笑眯眯地道:“行了,爷您也别生气,我确实是个外人,我就不掺合咱们家里的事儿了。”
说着,她竟真的立到胡丰年身后不吭声了。
她这个举动让胡丰文有些惊讶。但他也知道这个大侄女厉害,她肯知难而退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于是他就道:“今儿不商量分家的事儿,别说今天不商量,以后也不商量。爹还在呢,我们兄弟几个都要齐心,咋能提分家的事儿?”
里正摸了摸胡子,笑眯眯地道:“是这个理。”
老胡头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孙氏看着着急,就暗暗捏了老头子一把。
没办法,这种场面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直接张口,总得让老爷们儿在前头,不然也不好看。
老胡头轻咳了一声,道:“今儿把里正和村长请来,是为着霁色丫头的去留。霁色丫头,你到前头来。”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胡霁色的亲爷爷说出“霁色丫头的去留”,还是让胡丰年和胡麦田齐齐变了脸色。
就连胡村长也是一惊,诧异地扭过头看着老胡头。
所有人之中,反而是胡霁色最冷静。
她抬脚上了前,目光直直地落在老胡头脸上,似笑非笑地道:“嗯,我来了。爷您想说什么,这就说吧。”
第四十七章 胡丰文的账单
这个时代的妇人大多胆小,像胡霁色这样敢直视人眼睛的并不多。
老胡头被她看得莫名有些心虚,低下了头,嘴里就开始念叨着昨天儿子教他的话:“这…… 家有家规,不立规矩,不成方圆…… 你一个姑娘家,敢拿刀指着你的长辈,这是大不孝,这个家,是不能留你了。”
胡霁色道:“爷的意思是,要赶我出家门了?”
老胡头就呐呐的,一时半会儿竟是话都说不全了。
还是胡丰文接下去道:“爹的意思是,你那事儿做得实在太出格了,留在家里,对我们家的名声也不好。”
说着,他就转向里正,道:“叔,这事儿,也是有旧例可循的吧?”
里正立刻道:“有,也就近两年的事儿,隔壁村有个严氏家的闺女,因为不孝被逐出家门了。”
胡丰文听了,就微微颔首,看起来语重心长地道:“你落得这个下场,是你自己太过不争气,怨不得旁人。父母生养你一场,你爷你奶也是养你这么大,盼着你出去以后,不要心怀怨愤,以后好好做人。”
胡村长听得发懵,左看右看,斟酌着该怎么开口。
然而胡霁色已经抢了话头,道:“我不服。”
里正一看,哟,还敢犟嘴呢?
他就道:“你有啥不服的?我问你,那天拿刀的是你吧?对着的人,是你爷你奶吧?”
“是我。但那是因为他们拿鞋底抽我娘的嘴,欺负我娘是个疯子!你若说因为别的要赶我,我二话不说就走。但说我不孝,我就不认!”
里正听了,就道:“你孝顺你娘,可你娘也得孝顺公公婆婆,也就是你爷你奶是不是?你若是拿刀指着你娘倒还说些,但你指的是你爷你奶,这事儿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胡丰年急得直接站了起来,虽然咳得要出血,但他还是用力憋住了,道:“要赶出去,连我一起!”
老胡头顿时脸色一变,道:“老大,为着一个丫头片子,你连爹娘都不要了?!”
里正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起来,道:“丰年啊,你在村里的名声可一向不错的,按说等我退下来,打算举荐你做里正的。你可别在这瞎胡闹!”
老三胡丰运急道:“哎,大哥也不是那个意思,不过这事儿还得商量商量。毕竟是我们胡家的血亲,咋就能赶出去要饭呢?”
胡丰年想要回嘴,可偏偏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还是胡麦田站了出来,道:“我爹就是这个意思。不如这样好了,正好趁着今天村长和里正都在,商量着把这家给分了吧。 这样,我爹带着我妹他们另过,也不用在家再碍着爷和奶的眼了。”
孙氏顶不住了,声音尖锐地道:“我们家的事儿干你屁事儿!出了门子还想回娘家来当搅家精,门都没有!要搅回你婆家搅和去!这儿没你说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