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嫁在合房两年以后,那两年,有她顾着,兰氏和两个孩子还不至于此。
二房真正的水深火热,就是从胡麦田嫁出去以后开始的。
只因胡丰年毕竟是个脚不着家的,家里的情况有时候是真的顾不上。
胡麦田和江氏打过招呼,就把胡霁色给带了出来。
这一出来,才发现天都有些暗了。
胡麦田一手揽着她,一边道:“难为你知道给我送信了。听说你现在跟着爹也学医,那有些事你就要往心里过了。若是分了家,这家人你们平常来往一下是可以的,但也不要牵扯太深。那个江氏,面子上都是笑的,肚肠里却不是个好的。”
闻言胡霁色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她?爹从来没跟我提过呢。”
“不提是因为先前也有些过节。”胡麦田叹了一声。
那是前年的事了,村里的水源被污染,整个村子的人都上吐下泻的。
那时候胡丰年开出的方子里有一味白术,正好这家药田里是大量有的。
“咱爹医术不错,但心眼就很实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挺高兴,村里就有那么多白术,药方开出来就能便宜很多,也不用去县城调药。可谁知道这家人,转眼就把白术的价钱涨上去了。”
胡麦田一边说一边叹气:“这事儿过了,他们家又恢复了原样,只当没这事儿了吧,价钱也都回去了。可我就是一直记得,也恶心得够呛。”
她想了想,又道:“我就说咱爹心里没成算,村里就这么一家种药,什么都由他们说的算。我说进城之后,帮他打听城里的药房,他又不肯,说是一个村的,能看得到成色,比较放心。我一个出嫁的闺女,也管不到家里来,也就只能算了。”
胡霁色小声道:“姐,你怎么不问我为啥要叫你回来?”
闻言胡麦田笑了起来,道:“这不是要分家吗?小白都跟我学了的。嗨,你这个丫头,以前真没看出来这么厉害,竟然举着刀就去了!”
胡霁色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白”是谁!
“你这脸是胡宝珠那个泼妇打的么?”
胡麦田问,心想,回头老姐去给你打回来!
“是四叔……”
胡麦田的脚步一顿,然后她停了下来,低下头,脸上原本那还算轻松的笑意就一点一点地收敛了。
“你说谁?四叔,胡丰文?!”
胡霁色道:“嗯……”
“他啥时候回来的,一回来就打你?”胡麦田道。
“今天晌午,在村口遇上的。”
胡霁色就把今天中午的事情的事情始末都学了,包括胡丰文答应陈铁柱说要把她赔给人家做媳妇,以及回去他还趁着胡丰年生病给了胡丰年两拳。
她一边说,胡麦田那个脸色就随着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去。
其实原本,胡麦田对胡丰文的意见不算大。毕竟在她出嫁之前,他们叔侄俩没有当面冲突过。
而她嫁进了城以后,胡丰文也要靠在衙门当差的侄女婿照顾,对他们家的态度也还算客气。
虽说她这次回来的确打算拿胡丰文的事情开刀,可那也是为了分家!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人花那么多钱读书,竟和个泼皮无赖无异!
听胡霁色全说完了,她被气得直接笑了出来。
随即她一把拉住胡霁色的手,一边快步往家里走去,一边道:“三叔三婶呢,态度怎么样?”
“先前我们还没闹起来的时候,三叔就寻过爹说要分家的事。但我看那样子,是指着咱爹出头。咱爹现在真出头了,三叔也不大吭声了。四叔就是三叔连夜去接回来的。”
“得,三婶还是一样精明。她是寻思着谁也不得罪就把这个家分了,他们三房等着看热闹就成了!”
胡霁色有些担心地道:“姐,这回这事儿能成吗?我看四叔挺能咋呼。”
原本她在村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人脉,大家也都是向着他们大房说话的。
她还寻思着,这种情况,只要大房坚持,就算里正那边想拉偏架都不行。
可万万没想到,一个啥功名也没考下来的读书人,在村里说句话的影响力竟然可以那么大!
“没事儿,我们打得就是他这个能咋呼的。”
胡麦田说着,就加快了脚步往胡家走去。
因为胡丰年已经躺下了,胡霁色又不在家,这胡家也没什么热闹看了,原本围在这里的村民也就都回去了。
胡丰年虽说动手打了弟弟,但他本身是个病人,加上其实也没下狠手,所以胡丰文的伤势也不重。
此时他们一家子,除了胡丰年以外,都在这屋子里坐着。
甚至连老三胡丰运也在。
因为李氏跟他说了要两头不得罪,而现在胡丰年正昏睡着,他自然就应该站到继母这边来。
孙氏哭嚎了半晌,终于是不闹腾了,只黑着一张脸道:“现在被那丫头闹腾着,大房那头说是要分家呢!老四你听听,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理!我一个做婆婆的,教训教训儿媳妇,孙女就敢冲着我拿刀!老大不说教训闺女,竟然敢闹分家!”
胡丰文笑了笑,眸间却有股狠色:“娘您放心,这个家他们分不了。明儿我就去找村长和里正。”
孙氏正想说村长现在偏帮他们呢,结果就听见外头有人进来了。
“哟,家家户户的灶台都冒烟了,怎么就咱家伙房还冷冷清清的呢?”
屋里的人都惊了惊,然后李氏连忙迎了出去。
“……麦田?”
胡麦田一手拉着胡霁色站在院子里,瞧见李氏,就抿着嘴笑:“哟,三婶,你咋越来越磕碜了?”
第四十三章 且留着后手
李氏听了,脸色就白了白。
自胡麦田嫁出去以后,孙氏愈发把钱都攥得紧紧的,家里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差。
她虽然精明,但人也很要强,不肯要娘家补贴,这几年确实过的紧巴巴的。
算起来,她和她的两个孩子,也有两年没有做过新衣服了。
加之孙氏当家,家里的吃食也都克扣,一年到头桌上连白面都难得一见,更别提油水。她这个做娘的,好容易得了点好的,也都先紧着自己孩子。
这么一来,她自己脸上也难免有些菜色,又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衣服,人看着确实“磕碜”。
反观胡麦田,身上穿着的是簇新的小夹袄,人看着比出嫁前还圆润白皙了几分。
倒不是要和胡麦田对比,而是李氏突然想起来,其实几年前,这个家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的。而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个家必须得分!李氏在心里暗自咬牙道。
一边想着,她面上堆起了笑,道:“麦田咋回来了?哎哟,今儿家里也真热闹,一个赶一个的回来呢。”
说着,也不提要做饭的事情,径自出了门来,亲热地把胡麦田的手一挽,就把她往屋里带。
而这个过程中,从头到尾,她连看都没有看过胡霁色一眼。
等她把胡麦田带进屋,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
老胡头又点了烟,开始吧嗒吧嗒地抽。
孙氏被呛得直咳嗽,劈手就夺下他的烟枪。
“你少抽点!这一家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偏你每个月还要花钱抽这破玩意儿!”
胡麦田这刚进来,听见这一声,就笑道:“哟,咋就揭不开锅了?连我爷这点烟钱都掏不出来了?”
孙氏冷哼了一声,道:“你是进城去享福了,哪里知道娘家的苦处?家里十几张嘴等着吃饭,就指着那点收成,日子能不紧巴吗?!”
胡麦田自坐下了,一边听,嘴边还含着笑意。
她一个做孙女辈的回门,看起来就像这家的大姑奶奶那样有派头,竟也没人敢数落她什么。
她听了就道:“是啊,十几张嘴吃饭,我奶当这个家是当的不容易。”
这个态度让大伙儿都微微一愣。
坦白说,从她进门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精神都有些紧张,觉得她一定会大闹。
若是她闹起来,倒好说了。不管怎么样,双拳难敌四手,她一个出了门子的,而且还是孙女辈,再想要回到娘家来做主,委实是说不过去。
孙氏甚至都想好了,如果胡麦田闹腾起来,她这个做奶奶的,就亲自上前去给她两个大耳刮子。她出嫁了就是外人,还敢怎么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