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这么说,但其实是在笑,应该私底下也没少打孩子。
胡霁色点点头,道:“也多亏了我四爷爷当初当机立断,咱们是损了农田来种药的。”
村长夫人道:“哎,这次来就是跟你说这个事儿呢。”
她和小张氏对望了一眼。
很显然,她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儿。
胡家胡丰年是大家长,不过这做生意的细节上的事儿,却是他家这小姑奶奶最清楚。
小张氏道:“现在咱们村里人是妥了,也不怕这虫疫了。只是这大田都种了药,咱们自村人自销不得那么多。听说外头药价都疯长了,你四爷爷也是寻思着,这些东西与其烂在咱们村,不如卖出去。今儿来,就是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门路。”
说着,她倒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先前种药是为了保命,现在胡家村的情况也比别的村好了太多。
如今来提这些药烂在村里了,倒有些指责胡家的意思。
若是换了个多心的,难免就会想着,是不是怪他们当时提了这事儿,可村里如今又没有多少人生病。
胡霁色一拍大腿,道:“嗨,这事儿,您不提我也是要说的。咱们庄户人家, 不都指着咱们大田过日子。如今虫疫是扛住了,这日子也不能说是不过了。况且,这俏手的东西,烂在咱们村里也是可惜。”
小张氏道:“可不是俏手啊,邻村总想来偷呢,拦都拦不住。你说说,他们也没确诊,也没大夫,光糟践咱们的东西有什么用!”
胡霁色想了想,道:“我们这趟回来,也是要在各村户走走的。这药自然要销出去。但就一样,咱们不能比着城里那个价卖,这是要害死人的。”
村长夫人道:“城里现在多少钱?”
胡霁色苦笑,道:“黄花蒿一两银子一钱。”
村长夫人顿时勃然变色,道:“要了老命的,这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也就攒个几两银子过日子啊。你这话不敢往外去说。若是让咱村里那些人听见了,少不得要上来找你托门路卖去城里的。”
这段时间大家都在为虫疫做准备,自然也知道这虫疫治起来要吃多少药。
真得上了,这一钱黄花蒿还不够病人一天的嚼头。对有些人家来说,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也看不起这个病啊。
胡霁色想了想,道:“可这事儿也不能瞒着,瞒着就是我不厚道,拦着大伙的财路。我这意思,是让我四爷爷开个村民大会,若是城里有门路的,能卖进城的,大可自便。余下的……”
她在心里默默盘了一下账,看看自己还有些多少斤两。
哎,买了铺子之后,又不做生意了,最近又这么折腾,账面上已经不过百把两银子了。
“余下的我可尽收了。横竖我们也要去其他村走医的。”
小张氏道:“那黄花蒿我们进种的时候,压根就是不值钱的玩意儿,你随便出个什么价,也比种粮食收成好。我这是怕有人贪心不足啊,非逼着你去给城里找门路怎么办?”
胡霁色一摊手,道:“我也不怕就实话说了,城里那口饭不好吃。杏林商会把我们撵回来,不就是嫌我们从他们嘴里抢食?如今城区的药都叫他们垄断了去,我是没有那个本事。若谁有本事带着乡亲们发财,我自不拦着。”
游方需要药,可他们毕竟有官府在背后做支撑。如今手上的存货也够的,支应了这阵子,还能从外地进货。
再贵能贵过城里那些黑商户?
村长夫人忧心忡忡地道:“干啥费这个事儿…… 我还是觉得不告诉他们的好。”
胡霁色摇摇头,道:“我现在是怕了,不如就先把话给说在前头吧。现在不说,到时候他们自己知道了,还以为我狮子大开口自己挣大钱去了。那我岂不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小张氏连忙道:“霁色丫头想得周全。娘,咱们村里那拎不清的也不是一两家人,到时候指不定还怨上咱们家拦着不让挣钱了。”
村长夫人又琢磨了一会儿,道:“行啊,我这就回去跟你四爷爷商量,趁着黄花蒿能割了,鬼麻结籽儿了,咱们快快把这事儿给办了。”
说着,她就风风火火地要家去。
胡霁色笑着站了起来送了她。
第三百七十章 不是很想买
这事儿应该是老村长那谋划已久的,只等着黄花蒿能割,就要和胡霁色商量这事儿。
胡霁色提出要先开村民大会,自愿肯卖的她全收,不肯卖的自己去找门路。
村长马上去办,召开了村民大会,让胡家父女和黄德来都在旁边坐着。
按照胡霁色的意思,城里的价钱也说了,黄花蒿晒干了是一两银子一钱,他家现在生收是五十个大钱一斤。
这落差实在是有点大,大多数人都接受不了。
当下便有人闹了起来。
“这城里的价钱那么高,你咋就这么点钱收?当我们傻啊,让你倒手就挣一大笔!”
村长敲敲桌子,道:“吵什么!刚才不是都说了,这是自愿的买卖!你愿意卖哪去你就卖哪去,我们又不拦你!”
“那还不是瞅着我们没有门路,卖不到城里去,就想生吃了我们呗。”一个妇人又尖声叫道。
“对啊,她在城里呆那么长时间了,真惦记着村里的,也该帮我们走一趟。”
“就是,当初这黄花蒿,可都是他们父女俩要我们种的,现在不得他们俩帮着卖啊!”
姜氏听了就一拍桌子喊了起来,道:“你讹谁呢!当初不是种了这些草啊药的,你早跟邻村那几个一样了,求爷爷告奶奶的求着救命了!”
刚那被她对脸喷的妇人立刻站了起来,道:“这病我们是没得上,要是没种这草啊药啊,我家的人福气大,可得不上这病的。家里大田却是糟蹋了,这没病死,等着冬节饿死啊!”
王婶听了就笑,道:“石头娘,这话你可不好乱说啊。这虫疫还没过去呢,得不得还不知道呢。”
那妇人顿时涨红了脸:“你咒谁呢!你给我好好说说。你咒谁呢!”
眼看两个妇人要厮打起来,村里那些人不去拉,反而看笑话。
胡霁色坐在村长身边,此时就微微一笑。
她小声道:“爹,您瞧,这就是太安逸了惯出来的毛病。”
若是还跟城里那些人一样,买不到药,每天头疼脑热的都怕是染上了疫,他们还有这么清闲算计这个?
说什么,就算不种这些草啊药啊的,他们说不定也不会得这病。
如今倒讹上了胡家必须帮他们卖药,而且必须高卖。
这不是耍流氓,又是什么?
村长气得拍桌子大喊:“都说了自愿!自愿!要打架的给老子滚回去打!”
姜氏嗓门大啊,在人群中就喊:“谁叫你饿死了!你不就是指着跟城里那些人似的发大财!人血馒头噎不死你个贱人!”
黄德来一害怕就有点饿,一边拿着桌上的花生,小声道:“师兄,这些人也太猛了,会不会扑上来打我们?”
胡丰年摇摇头,道:“打你干什么?你以为人人都是你那泼皮媳妇。”
黄德来:“……”
“我卖!”
突然突一个人大声道。
这第一个站出来的人,自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打架那几个也停了下来,纷纷扭过头看去,却见那正是木匠家的媳妇明氏。
她大步走到桌子旁,一边大声道:“当初买这些草籽儿的渠道也是胡家帮我们找的,黄花蒿种子十个铜子儿一大把,鬼麻送了一些,我自家又买了一些,一钱银子一把,都不贵。如今按五十大钱一斤算,这都翻了少说得有百倍了。我觉得这生意合适。”
村长连忙道:“说的是说的是,我给你写个名字,你按个手印就行。”
看见她,黄德来全程变得很局促,胖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
然而明氏至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等村长写了名字,她利落地按了手印。
姜氏和王婶,马婶几个,连忙也跑了上来。
“我们也卖我们也卖!”
这时候胡霁色就站了起来,朝她们微笑点点头。
“诸位。”她清了清嗓子,看向众人。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村民大会,也是第一次在村民大会上发言。
众人不由得都看着她。
“要是往日,乡里乡亲的,帮大伙儿去城里跑腿牵线,让你们这药草能卖个好价钱,我自是该的。但我现在实在是没这个本事,也不得这个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