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十二岁那年,阮氏不慎落水身亡。人刚走没两个月,孙氏就开始喜滋滋地给他张罗续弦,想要他娶邻村一个有钱的寡妇。
虽然胡丰年一直知道,阮氏在世的时候把孙氏压得死死的,孙氏对阮氏是有怨气的。但孙氏死了儿媳妇那满脸藏都藏不住的喜悦,还是把他给惹急了眼。
那是他第二次想分家。
但这一次,他是提也没提。那时候二弟丰元刚考上秀才,娶了媳妇,还打算继续往上考。那也就是说,二房当时是没有劳力的,若是分家,二房就没了进项,丰元要继续读书就会辛苦很多。
这一晃眼,就到现在了……
今天这事儿闹得太厉害了,他似乎没有退路了。可孙氏养了两个吃钱的主,又刚生了个小的。
恐怕…… 还是很难。
胡丰年带着满腹心事,一夜无眠。
然后隔天一早,因为没有烧炕就合衣而睡,他立刻就感染了风寒起不来了。
大早上的时候李氏起来烧了饭,让胡秀秀去他屋里喊了两三遍。
“娘,大伯不答应我。”胡秀秀跑到厨房里,对还在忙活的李氏道。
李氏就奇怪,因为胡丰年一直以来对她的两个孩子都还过得去。
“你是不是没大声喊哪?”李氏问。
胡秀秀道:“我喊得可大声了,大伯一声都没应。”
说着,她又开始撅着嘴生气:“大伯以前最疼我了,给我糖吃比茂林都多,回来就抱我说话,从来不理霁色。现在可好了,他又开始喜欢霁色了!”
那也是她自己能闹腾,会粘人。她自己倒不觉得是自己黏糊上去的,只觉得大伯以前疼爱自己多过别的孩子。
李氏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道:“那丫头现在人鬼精鬼精的,比你可会磨人。你要你大伯再对你好,给你买糖吃,就自己加把劲儿。去,再去喊喊,不行你就进屋去瞧瞧。”
胡秀秀心想,那我可不能让那个赔钱货给比了下去。
正寻思着要怎么趁胡霁色不在家去撒娇,结果这时候突然就有客人上了门。
“麦田爹!麦田爹在吗!”
那是同村的徐寡妇,听那声音,带着些焦急。
李氏听见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出去了。
“妮儿他奶?咋了这一大早的?”
徐寡妇脸上看着,焦急之中掺着些尴尬,搓着手道:“我儿媳妇今儿一早起不来身,想让麦田爹瞧瞧去。”
李氏道:“娃大伯还没起身呢。秀秀,你再去叫叫。”
胡秀秀答应了一声,连忙就去了。
李氏就站在院子里和徐寡妇拉卦,道:“咋地啦这是?又动手了?”
都是一个村住着的,各家各户的情况,只要稍稍活跃些的妇道人家都知道。
这徐寡妇青年丧夫,就只得一个儿子,好容易拉扯大了,却是个不争气的。家里穷得叮当响,啥事儿也不操心,去村头卖酒的老余家赊了一屁股酒债,喝多了就回来打媳妇孩子。
李氏估摸着这是又把媳妇给打得起不来身了。
徐寡妇拿自己这个儿子也没办法,此时提起来,也是老泪纵横。
两人正说着,胡秀秀突然跑了出来,惊呼道:“娘!不好了!大伯病了!”
李氏惊了一下:“咋了这是?咋病了?”
胡秀秀道:“大伯昨晚没烧炕,好像是着凉了!”
徐寡妇顿时就要哭天抢地:“这可咋办啊!我儿媳妇的命要保不住了啊!”
李氏这边错愕地还没回过神来。
徐寡妇自己倒是先反应过来了,问李氏:“你家那个霁色丫头,现在是在村长家住着是吧?”
李氏的眼珠子转了转,道:“是啊。”
徐寡妇道:“我请她去!”
李氏听了,连忙一把拉住她,笑道:“妮儿她奶,你请我家的人去看病,我家娃大伯又还没起身,这个诊费您得先给我。”
当下,李氏就冲徐寡妇要了五百个大钱算是诊金!
第二十八章 极品家属
胡霁色现在是在人家家做客,自不会睡懒觉,起了一大早先帮大张氏把药放下去用慢火熬了。
这原本是小张氏的活,只不过小张氏为她受了伤,她自然是要自发自觉地捡起这份活来做。
这家是实行媳妇轮流做饭制,今天恰好轮到马氏。作为家里最小的儿媳妇,她还年轻,性子也活泼些。
两人一个在厨房里头做饭,一个在厨房外头熬药,正有说有笑。
外头徐寡妇突然找了过来,哭天抢地地说要找胡霁色救命。
来报信的正是胡汉民,他皱着眉对胡霁色道:“看样子是很急,你怕是得赶紧着走一趟。”
胡霁色很惊讶:“我爹呢?”
“听说昨晚没烧炕,着凉了。”
说着,胡汉民也叹了一声。
大家都是男人,他自然知道胡丰年的心思。只怕是回去了以后心思太重,也就没有起来烧炕,随便对付了一晚。
马氏拿了个蒸好的馒头出来给胡霁色,道:“你肚子先垫吧垫吧。这事儿你也别太急,也不用害怕。若是真怎么的了,那也是命。”
胡霁色知道她是怕自己第一次自己去给人看病难免发怵,心里不由得一暖。
“知道了。婶,我从那家出来,就回家去瞧瞧我爹。”
马氏听了大惊,道:“那咋行哪?万一他们要拦着你不让你走了咋办?”
胡霁色也有些无奈,道:“我爹都病了,也怕他们不会弄。”
这时候胡汉民主动道:“不急啊,你只管去。到了晌午,你要是还没回来,叔去接你。”
胡霁色确实有这个需要,也不推迟,只在心里反复记下了这家人的恩情。
其实胡汉民也是个糙汉子,平时不是这样心细的。怎奈一个姑娘家脸上带了伤实在不是一件小事,同时也提醒着大伙儿,那个老胡家的人,恐怕没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胡霁色提了自己的小药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就见赵氏正在半安慰半是指责地跟那徐寡妇说话。她男人胡汉强在一边站着听。
“妮儿她爹也是叫你惯的。夫妻打仗常有的事儿,可哪有他这样次次都把媳妇往死里打的?你这个当老婆婆的,每次儿子打媳妇就在一边猫着,等打完了才哭天抢地的,有啥用?”
那徐寡妇只会哭,一边用手抹着眼泪,半句话也不会说。
恰好这时候胡霁色过来了,问:“怎么了?”
徐寡妇急道:“霁色丫头啊,你快跟我去瞧瞧我那儿媳妇啊!”
说着,一把拽起胡霁色的手,心急火燎地就往家里赶。
胡霁色提着药箱子,虽然是小的,但也是木头的,很有些沉,被她拖得趔趄了好几下。但考虑到病人家属的心情,她也就没有抱怨。
这徐寡妇的家是两座土坯房,外头也用篱笆围出了个院子,种些庄稼养些鸡鸭啥的。但屋子是又老又旧,院子里也是稀稀拉拉的,很显然,庄稼家禽伺候得都不太行。
胡霁色这段时间跟着胡丰年出来走动,对各家的情况也都有所了解。她知道这家的儿子是个酒鬼,根本不干活,恐怕是婆媳两个操持着地里和家里,所以才这样。
她并不知道李氏已经收了诊费,心里却是想着,按照胡丰年的规矩,这样的人家医药费都是要折上折的。
只是她到底也就听说了两句,等走进她儿媳妇和儿子的屋子,才发现,事情比她想得还要严重。
这个不过巴掌大的屋子里杂乱无章,地上还有一把断了腿的板凳躺在那。
刚进了门,就已经闻到那被土炕的热气带出来的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酒气。
徐寡妇的儿子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显然是宿醉未醒。
而病人……
竟然是个肚子高耸,满是是血的孕妇!
胡霁色只觉得身形晃了晃,不可置信地指着那孕妇,道:“多久了?”
看那肚子,起码七八个月了吧!
徐寡妇嘤嘤地哭道:“八月了。”
胡霁色连忙扔下药箱一路小跑过去。
先前胡丰年教过她把脉,她学得不算好,但判断生命体征还凑合。
患者的脉搏已经很弱了……
虽说人看起来现在鼻青脸肿,但胡霁色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张板凳,心想,她男人不会是拿那张凳子打她打断了凳子腿吧?
正想解开妇人的衣服具体检查一下,就听那妇人嘤咛了一声,然后抬起青紫一片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