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可以……”赵安轻轻喘了两口气,大概是撑着玻璃站起了身,“可是公交末班都已经停了,我家附近没有的士,手机也没带在身上。”
“你就坐在原地,休息一会儿,我很快过来。”纪凡匆匆套上外套,“听说城南区挺乱的,你注意安全。”
“嗯……”她已经尽全力压低声音,但还是漏出了一声哽咽,“谢谢你,我……”
“抱歉的话还是留到见面再说吧。”纪凡打断她,“一会儿见。”
赵安顿了顿,小声道“……一会儿见。”
纪凡挂断电话,第一反应是告诉傅先生,但转念一想,他又着实不想在赵安面前暴露两人的关系。
犹豫片刻,他试探着编了条短信。
“……睡了吗?”
几分钟后,陈臻的消息便回了过来“刚醒。”
“车在家吗?有个小忙想拜托你。”
陈臻向来是个行动派,甚至没有问为什么,就飞快地开到了纪凡家院门口。
“哎,你就不好奇吗?”
陈臻踩下油门,顺势瞥了他一眼“安全带。”
纪凡手忙脚乱地系好安全带,只听陈臻淡淡道“青少年大半夜的呆在外面还能是什么事?无非是和家里闹矛盾了呗。”
纪凡“……”还真是。
“怎么,不喊你那铁哥们帮忙?”
纪凡无奈“他睡觉就算天塌了都不会醒,而且他一直那么讨厌赵安……”
“我以为你也讨厌她?”
“……嗯。”纪凡垂下头,“不算喜欢。”
“喔,就算这样也要帮她?”陈臻嗤笑了一声,“烂好心。”
“也不算是帮他,只是……”纪凡解释不清楚,微微皱起了眉头。
——刚才接到电话的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心悸,就好像那个被赶出家门,深夜在雨中徘徊的孩子,是他自己。
如果换做是他……一定也会希望有谁能帮帮他吧?无论是谁都好。
这么一想,他的心肠就硬不起来了。
陈臻侧头扫了他一眼,摇摇头“啧,大概就是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们才会相遇吧。”
“嗯?”
“那也是个下雨天,我缩在t大后门的巷子里,你明明只是路过……”陈臻勾起唇角笑笑,“行了,算我的错,我刚不该笑你的。”
正说着,两人已经拐进了城南新村附近的小路。
路灯昏暗,陈臻放慢车速。纪凡眯起眼睛打量了半天,才发现赵安说的那个电话亭。
直到靠得很近,纪凡终于看清里面蜷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赵安浑身都湿透了,软软地靠在玻璃门上,似乎失去了意识。
推门的动静惊醒了她,她猛然睁眼,动作幅度很大地往后一缩,死死抱住胳膊,满脸惊恐。
“嘘,别怕,是我。”纪凡摘掉兜帽,蹲下身道“你还好吗?”
赵安的眼珠子转了转,缓缓落在他身上,许久,木然呆滞的眼睛里重新透出一丝光彩。
“赵安?”
听见自己的名字,她嘴唇颤了颤,做出了一个孩子气的哭相。
纪凡叹了口气,放慢语速“你能站起来吗?我扶你起来……”
赵安点点头,单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握住了纪凡的胳膊,慢慢地、东倒西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还穿着白天的校服,书包随意丢弃在地上,里面的书都浸湿了。
纪凡弯腰帮她捡起来,松开的搭扣里突然滑出一本薄薄的练习册。他拾起来一看,竟然是自己的练习册。
“我……我不小心拿错了本子,”赵安垂着头,双手不安地捏紧裤缝,“里面留了你的电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手机被拿走了,通讯录都存在里面……”
“没关系,那刘铭呢,怎么不找他?”
赵安哑声道“打了,他没接。舅舅家的电话我也记得,但是是舅妈接的……”
提到教导主任那个彪悍的老婆,不消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赵安总结“所以只剩下你了……”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纪凡打断她,一本正经地说,“你还可以选择报警。”
赵安“……”
两人对视片刻,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我第一次发现,你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别,别夸我,我可不想被刘铭再推下来一回了。”
提起往事,赵安惨白的面孔浮现出淡淡的血色“……对不起。以前的那些事,我很抱歉。我那时候很嫉妒你,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别说了,我不接受。”纪凡打断她。
她呆呆地张着嘴,脸上仅存的血色再次褪去了,面色变得煞白。
“没道理你道歉我就一定要接受吧?”纪凡顿了顿,勉强道,“看你以后表现吧。”
赵安愣了一会儿,缓慢地点点头。
“喂,你们到底要聊到什么时候?”陈臻抽完了一根烟,不耐烦地拍拍车顶。
“那是我朋友,不是老师,没事的。”
“……哦。”赵安一步步挪上车,垂眸道,“谢谢了。”
“谢我干什么?”陈臻毫不客气,从后视镜里白了她一眼,“你应该谢他。”
赵安的面孔又红起来,小声道“谢谢你,纪凡。”
纪凡耸耸肩,没说话。
车内一片尴尬的沉默,陈臻打转方向盘,径直往来路开去,不到半小时就回到了纪家。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陈臻端着杯茶递给纪凡,冲浴室方向努了努嘴。
第94章 恃宠而骄
“还能怎么办?”纪凡叹了口气,捡起一塌糊涂的校服外套,放了盆温水浸起来,“医药箱在电视柜下面,你帮忙拿一下。”
赵安冲澡速度很快,不多时就湿漉漉地出来了。
她局促地披着纪桓的旧睡衣,手里抱着一堆脏衣服,欲言又止。
“先就堆这儿,我一会儿拿去洗。”纪凡头也不回,“你去客厅上药。”
赵安感激地点点头。
纪凡端起盆子,把脏衣服全都倒在一起,提上楼丢进了洗衣机。
等他忙完下楼的时候,只见陈臻正面无表情地帮人擦药。
赵安背对着他,挽起袖子,细瘦的胳膊上缠了好几圈绷带。她回过头,脸色透出不正常的潮红,似乎有些发烧。
“怎么回事?”
“烫伤。”陈臻勒紧绷带,冷淡道,“具体你问她。”
赵安埋下脑袋“……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开水。”
陈臻闻言嗤笑一声。
“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纵使好脾气如纪凡也忍不住了,他抹了把脸“行吧,那我不管你了,一会儿你自己走。我这不欢迎你。”
赵安沉默了许久,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声音细如蚊蚋“是他……的。”
“什么?”
“是他喝多了……”赵安别过脸,“拿烟头烫的。”
“你……”纪凡愣了愣,他设想过是对方故意烫伤她,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用烟头。
陈臻倒是很冷静,十指交叉“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我?”赵安惊讶地抬起眼,迟疑道,“你们……你们难道不是来劝我的吗?”
“劝你什么?”陈臻皱起眉头,“你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事不能自己拿主意?”
赵安缓缓低下头,哑声道“……我,我也不知道。”
陈臻挑眉,冷冷地说“这有什么难的?多简单的三条路。一,报警;二,继续忍;三……跟纪凡借把刀,现在就回去捅死他。”
赵安原本愁眉苦脸的,这下被他给逗笑了,笑着笑着,又流露出一点忧愁“可他毕竟是我爸……小的时候,那时候妈妈还在,他曾经也是对我很好的。”
陈臻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灵盖“你清醒点行不行?人杀猪前还给喂顿好的呢。”
赵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肯说话了。
——偏偏陈臻话糙理不糙,叫人无从反驳。
她咬了咬嘴唇,垂下头“……让我想想。”
纪凡和陈臻留下她一个人在客厅,一前一后上了楼。
“说起来,这栋楼以前是陈家的老房子,”陈臻走到二楼拐角处停住,珍惜地摸了摸扶手,“他还在的时候,带我来过一次。”
“啊……”
“后来再不敢来啦,”陈臻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勾着唇角笑起来,“别说陈老爷子,光是你妈要知道我来,还光明正大冠着他们家的姓,估计都能气得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