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到了医院,照着江玄青给他们发的病房号过去。李素夙还处于昏迷状态,江玄青跟苏仰不便打扰,就坐在病房外,一个看手机,一个对着地板发呆。
傅文叶看见江玄青掉头就走,被林修提着领子拉回来,并且教育了一番:你每次都这样,江科长也没怎么你,一见到他就跑,不礼貌。
傅文叶泪流满面,什么叫没怎么?这话是不是哪里不对?
孟雪诚刚要说话,何军就递了根烟给苏仰,两人谁也没说话,一前一后往医院的后楼梯走。江玄青像个狐狸一样盯着孟雪诚,他汗毛都炸开了。江玄青那眼神富有深意,仿佛看穿了孟雪诚的想法,他勾了勾嘴角,孟雪诚顿时奇迹败坏了:你笑什么?
江玄青把目光移回手机上,毫不在意地说:好奇就过去看看,后楼梯那么大,你不出声没人知道的。
孟雪诚:……
……
啪的一声点火,何军把烟点起来,将打火机地给苏仰: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苏仰没去接,他拿出自己的打火机:回医院上班。
何军盯着明明灭灭的烟头,捻了捻指头,踌躇了半根烟的时间,沉重地说:昨天,新宁市局收到了恐吓信,和当年的一样——
苏仰打断他的话:这是他们的事情。
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对不起你们,可是我没得选……何军严肃的表情荡然无存,痛苦万分地道歉:对不起。
苏仰冷笑:你没得选?他盯着何军下垂的双眼,瞳仁里的恨巴不得化成刀子,刺向对方:没得选的人是齐笙。说完,他把手里的烟灭了,转身离去。
苏仰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拐角处赫然立了一道身影,苏仰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孟雪诚,心想,这个人的好奇心真的很重,什么事都要插一脚。
就在两人将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孟雪诚叫住了他:你要回医院工作?
不关你的事。
只有弱者才会选择逃避过去。孟雪诚尽量让自己的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平和地说。
苏仰没有被他这种小伎俩刺激到:随你怎么说。正准备推门离开,孟雪诚再一次叫住了他。
但你不是。他语气坚定:你不是弱者。
第35章
苏仰抓着门把的手顿了顿。
孟雪诚凝视着他的背影,声音淡淡的,只是尾音有些不稳,似乎是在努力隐忍着:我爸夸你是天才,是他最骄傲的学生。
可是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苏仰推门离开,给媚姨打了通电话,告诉她案子已经结束,自己可以把莎莉接走。他打车去媚姨家,夜色微凉,两边矗立着的路灯发出孱弱的光。车辆沐浴在浅黄色的灯光之下,整齐排列,蜿蜒成会发光的河流。
苏仰掏出钱包,大方地给了司机一百元整,拢了拢外套跨步下车。
几天没见怎么瘦了?媚姨给他开门,一脸心疼,他摸了摸苏仰的手臂:没好好吃饭吗?
苏仰想了想,这几天确实没按时吃饭,都是有时间了才去吃。媚姨见他默认,生气地捏了他两把,然后转身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准备给苏仰做一碗鸡汤面补补身子。
莎莉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拖鞋都穿反了,苏仰半蹲下,把她抱到沙发上。莎莉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孩,脸上敷着面膜,嘴唇一动不动,含糊地说:表哥,办完案子了?
嗯。明天可以回医院了。
表妹诧异,眼睛瞪得圆圆的:这么快?不休息两天?
没事。
表妹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在厨房里的媚姨忽然高声催促:死孩子,让你买点盐你又忘了?
哦哦,这就去。表妹撕下面膜,向着苏仰吐了吐舌头,把脸上的精华洗掉,换双鞋子就下楼。
表妹走后,苏仰蹲在沙发面前,揉了揉莎莉的头发:你长胖了?
莎莉往边上一躲,扭过了头。
苏仰马上认错:……没胖,是我看错了。
莎莉揪了揪睡衣垂下来的带子:表姐说你去抓坏人了。
嗯。苏仰笑了笑,捏了一下莎莉明显圆润了的脸蛋。莎莉这次没再躲开,反而看着苏仰,水灵的双眼澄澈明亮:是不是像哥哥那样?
苏仰听她这样说,心中满是酸楚,他最怕小孩这种不经意的话,往往问得他哑口无言。他苦笑着说:哥哥比我厉害多了。
莎莉终于松开了手,揉了揉眼睛似乎是想睡觉。
表妹很快就带着两袋盐回来,另外一手还提着两瓶啤酒,她把啤酒哐的一声放在桌上:妈,盐放哪儿?
你赶紧出去陪陪你哥,别在这儿添乱。媚姨擦干手上的水,飞快拿走她手上的盐。
表妹努努嘴,坐在餐桌边,把两瓶啤酒全开了。不久,媚姨端着一碗金黄色的鸡汤面过来,味道浓郁,面上撒着一点葱花,青菜安静地盘在碗边。
辛苦了。苏仰接过碗筷。
媚姨笑呵呵,又端了一碟炸鸡翅出来:你趁热吃,多吃点。
表妹拿起一根筷子,戳着桌面:你要回医院上班?
嗯。苏仰喝了一口鸡汤,胃部一暖:怎么问起这个?
表妹支支吾吾了半天,筷子在桌上乱画着,她费尽心思组织了半天也没想到要怎么开口,最后咬牙直说:你为什么要回医院?你觉得做这个有意思吗?
有意思。苏仰夹起青菜。
表妹瞪了他一眼,用筷子敲着桌面:故意和我杠呢?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苏仰放下筷子:我知道,所以我不想你浪费时间劝我。
你这叫自欺欺人。表妹说:若蓝姐以前说你倔我还不信……算了,你非要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说完,她拿起啤酒大咧咧地灌了一口,打了个嗝。
苏仰抬头看了看日历,过几天就是六月二十号了……媚姨舍不得莎莉,她恨孙儿恨得要死,结果儿子是个工作狂女儿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她把莎莉当成自己的孙女带,也算满足。苏仰问了一下莎莉的意愿,要是她想的话,留在媚姨这儿多玩几天也没问题。
莎莉本身困得不行,而且在媚姨家没什么不好的,表姐还会陪自己玩,她朦朦胧胧地点头。
苏仰只好自己回家,泡了个澡,早早躺到床上,然后一如以往,在半夜醒了过来,心有余悸地喘息着。
他做了个梦,梦里全是些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转眼间美好的画面碎裂开来,漆黑的身影化作恶魔,死死扼着他的喉咙。
四肢发麻。
接下来的两天,他回到医院,生活又从新进入了过去的轨道。
周末,他早早起床去楼下的理发店,将稍长的留海修了修,露出两侧的额角。随便吃了个早餐,开车前往墓地。
齐笙除了莎莉以外没有任何的家人,当年苏仰一个人扛着所有压力替他安排后事。那时他才知道,活着远比死亡痛苦。死了的人躺在棺材里,什么都不用想,就像睡着了一样。可是活着的人呢?活着的人不得不去想。所有人都以为苏仰一定撑不住,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这样下去早晚会疯。暗无天日的日子,说是世界末日也不为过。
但苏仰没有。
对齐笙如此、苏若蓝也如此。
他拿着一束花下车,蓦然发现齐笙的墓前站着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背影冷肃,穿着一身黑,弯腰放下了手里的花。
苏仰走了过去,淡然地说:你请假过来?
怎么?还要提前向你申请吗?陆铭嗤笑一声,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转了转:不过你那队长倒是挺厉害的。
陆铭无法想象自己前两天居然收到了一封警告信——提醒他要恪守纪律。他以为孟雪诚只是放放狠话,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做了。不过这种警告信不痛不痒,上头知道陆铭的脾气,说了两句这事也就过去了。
苏仰没理他,更没听懂这没头没尾的话。他把花放在墓前,往后退了一步,行了个军礼。
陆铭依旧那样站着,没去看苏仰。
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走到今天这步。
马路上又停了一辆车,来的人是何军和江玄青,苏仰往旁边退了几步,让出地方给两人。现场除了江玄青,俩俩的关系都不好。空气闷热起来,陆铭不耐烦地松了松领带。
过了半响,苏仰安静地离开,驱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