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尝尝,尝尝……”说着,手指捻了两块,二话不说塞进了嘴里,阿竹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如何?”他踌躇道。
“有点脆,还有点硬,切得太厚了。”她嚼了几口,怎么毛都没剃干净。
从嘴里扯出细长的一条,“这也忒马虎,怎么连草都参杂进去了。”她皱眉。
虐待犯人也不能是这种手段吧?
阿竹连忙拂去这根不知什么虫的触角,“许是风吹进去的。”
周清妩点头,她饿了,所以吃得急,三口两口就几乎扒拉完了。
边咽边道:“怎么不吃,我尝过了,食物没问题,你都饿了两天了,快些吃罢。”
阿竹瞧着碗里焦黑的虫,其实他对吃虫根本没有任何抵触,小时候,在那片不毛之地,饿了什么都得吃,吃虫子可比扒树皮吃有力气多了。
但愿她永远不知晓今日自己吃了什么。
一吃完,两人就开始计划着出去了。
竹屋的锁很容易破坏,这群人似乎过于自信,门口也没见一个守卫,就这么将两个入侵者扔在了这里。
两人探出头,只见不远处火光滔天,黑压压的一片影子在红光的映射下不断壮大、扭动。
同时念咒一般的声音从那方传来,周清妩心里毛毛的,怎么感觉像邪教一样……
本欲打算掳个人来问问明白,但一路走来四周阴森古怪的,没有一个人影,也没有一间竹屋是亮着灯的。
两人循着映着火光的方向走去,她紧紧攥着阿竹的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阿竹一点儿异样也没有,他对这些古怪的人和事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握紧阿妩的手给她安慰,同时神情戒备地带着她朝那边走去……
是他们!
周清妩从树丛里探出脑袋,一眼望去那些紧闭眼睛的老老少少脸上画满的图腾可不就跟那夜他们遇到的那些骑鹿人脸上的一模一样吗!
她没敢出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古怪的仪式。
只见身着盛装的一男一女在熊熊火堆围着的圈子里尽情扭动热舞,火堆外的众人双手合并抵在眉中央,面目表情地念着经书一样听不懂的长文。
没有丝毫声乐,那一男一女却仿佛能找到节拍,不知疲惫地扭动着蛇一般的喜庆舞姿,头上的银饰随着他们的动作摇晃闪烁。
火光印在中间一男一女漆黑如洞的眼睛里,像是没有情感的空壳子,让人不寒而栗……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向后退去。
“他们不会把那两个人烧了吧?”周清妩忍不住道。
“应当不会。”阿竹思索道,“相传西南这一带,有许多族落崇尚自然,无论是乞求丰收还是节气节日,他们都会通过向自然祷告来传达心中的愿望。”
“许多仪式,最终目的都只有一个——‘向上天通话’。”如果要祭天,心思纯净的孩子或者猪羊牛这种牲畜将远胜两个心思已定型的成人。
“那还是等明天再找个人来问问吧。”这么一群围在那边,他们也不好下手。
“好。”
也不知这仪式要举行到什么时候,两人索性决定在树上窝一晚上。
只是越往林子里走,光线越亮,周清妩还生怕又是满树的虫子,但是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眼前满树满枝桠发光的莹蓝颗粒晃得两人睁不开眼。
一粒粒蓝色的晶石挂在树干、树枝和树叶上,比米粒还小,却散发着比萤火虫还亮的盈盈蓝光。
“好漂亮……”周清妩惊呆了,伸手想去接一粒,却被阿竹拉住了。
他摇了摇头。
周清妩也不觉可惜,反而兴奋地穿梭在树与树之间,这莫不是片宝石林?
阿竹瞧着她的动作,有些无奈,但他的视线突然在一处顿住了。
“阿妩,回来。”
周清妩不明所以,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不再出声了。
洁白无暇的身体,威武健壮的鹿角,漆黑的眼眸仿佛蕴藏着人世间无数秘密,在一片散发着幽幽蓝光的颗粒下,它显得神圣而不可侵犯。
一头白鹿!
被它注视着,仿佛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周清妩有些迈不动步子。
阿竹却奇异地被它吸引住了,他一步步上前,两双同样清澈的眸子就这样在空中交汇……他受蛊惑般,将手轻轻地搭在了它的鹿角上。
“阿竹,你……”周清妩刚想提醒他小心点,但白鹿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大跌眼镜。
它踱步上前,亲昵用鹿角蹭了蹭阿竹。
“……”
她语塞,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符合情理,回想以前,阿竹总会得到更多小动物们的喜欢,像大黄和小花都特别爱粘着他。
他身上有一种干净温和的气质,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她一点儿也不妒忌,相反,她很自豪,因为这是她的阿竹,她孩子的父亲。
就在这时,阿竹耳尖一动,他迅速放下手,快步将周清妩拉到了一棵树后。
脚踩在落叶的沙沙声响起,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动,银色的大耳环轻摇,来人在这头白鹿旁边停了下来。
风渐起,她的发丝在空中飘扬,只见她提了一篮碧绿的叶子放在地上,边抚摸它的皮毛边喂给它。
“今日我又寻回了一只王虫。”清冷的声音响起,“它遁入地中八尺,也被我寻到了,如此狡猾,害我吃了不少苦头。”
“但好在它尚未被人利用……如今还差最后两只,那么多年了,也快结束了。”
她的目光飘远,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痛苦的记忆,但不过片刻,她就回过神来,只不过神情更冷厉了。
“他当年犯下的错误,我这个做女儿的如今也快替他偿还完了!”
“接下来,我只会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来走。”
“咔嚓”一声,树枝折断,白梨瞬间回头,“谁!”
只见眼前虚影一晃,她就被一股强悍的力道掐着脖子抵到了树干上。
“是你们……”她被掐得全脸通红,艰难地说着,同时手也缓缓移向腰间……
第46章
“别动!”周清妩举着一根分叉树枝, 抵住了她的手。
喉咙被一股大力扼住,白梨面部青筋凸起,动弹不得。
“说, 你上回到底对阿竹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好端端接连昏睡了两日?”周清妩凶巴巴道。
白梨眼神扫过两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脖子被掐,她的话不连贯, 断断续续的,但并不妨碍她语气中的泰然,好似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有性命之忧。
“就这么进来的。”周清妩一把抽出她的笛子, 在手中把玩, 看上去似乎和普通笛子没有区别。
难道是乐声曲调的问题?
“听闻你们苗疆中有一部分人懂得蛊术,将蛊种在人的身体里,再借以控蛊之法控制人心, 我猜, 你就是用这根笛子来操控它们的罢?”
白梨冷哼一声, 不屑地偏过头。
“说,他体内的蛊虫怎么取出!”她这幅油盐不进不姿态让周清妩心中着急,她再也耐不住,大步上前掰正她的头。
“你要是不说, 我就……我就将你的笛子折了!”她握着笛子, 做了个掰断的动作。
白梨冷冷瞧着她的动作, 手悄悄移到树干上,食指和中指在粗糙的树皮上有规律地轻点。
周清妩看着她脸色通红,尽管她已在极力遮掩,但还是瞧得出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
她拍拍阿竹的手,“松一点儿。”
没轻没重, 夜里对她也就罢了,这种时候掐这么紧还问什么话呀。
阿竹观察着女子的脸色,闻言松了点力道,从前他只管杀人,在逼供方面确实经验不足。
白梨得以喘息,这次她倒是正眼看向周清妩,声音依旧很冷淡:“我说过了,听天由命,他已经没救了。”
连体内牵制蛊虫的萤丝都断了,还怎么取出?
“你在说谎!”周清妩不相信,激动道,“他好好的站在这儿,能吃能睡,在你嘴里怎么就没救了!”
对,她一定在说谎!
白梨似嘲讽又似悲悯地看向她,“残灯复明?回光返照?你尚且等着罢,到时候你就知晓我是否在说谎了。”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自欺欺人?
她背后手指的动作越来越快。
周清妩看着她棕色的瞳仁,她接受不了这双眼里的笃定,脚步虚浮着后退了一步,手缓慢垂下,掩在袖中轻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