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番外(5)

我瞪着他,眼眶都快掉下来了,他却依旧吃得很平静。宗哥,我知道你身为军人不拘小节惯了,适应能力很强,但是工作作风不能带到生活中来知道吗?

“看什么看,你小时候剩饭我吃的还少吗?赶紧吃你的饭,都快凉了。”宗崎无所谓地瞪了回来。

他的话不错,小时候我们两家就常来往,饭总是一处吃。那会儿宗叔叔和我爸就是好兄弟,后来两人一起调到师部,再后来调到军部,关系越来越铁。小时候,我们两家是把我和宗崎当亲兄妹养的。我的剩饭丢给宗崎吃,也是他妈妈的意思。只不过在他家吃饭时我剩得多,而到我家吃饭的时候迫于我妈的威严,我几乎不敢剩。

不过肯定有哪里不对劲,我总感到宗崎如今待我的温和态度,和从前相比发生了质的改变。同样是温柔,他从前表现出来就如兄如父,现在却更像是……哄情人。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变化必然存在,如今唯一的疑点只是,到底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

之前关于宗崎一直对我抱有逾界感情的推测重又浮现在我脑中,让我的心猛然被攥紧,突突地狂跳。我说不清这种感觉是兴奋还是恐惧,又或者二者兼具。但我绝不会把此刻的紧张归结为回应他的感情。

如果我们做一个假设,假如宗崎是真的喜欢我。那么如今让宗崎感情显露的缘由是什么呢?如果从前在隐藏,那为什么不一直隐藏下去呢?偏要在这时……

我搜索枯肠,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于是自以为成功运用反证法,可以排除宗崎喜欢我的可能了。就是嘛,如果是你,能喜欢上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屁孩儿吗?小时候我蹲在马桶上让宗崎给我拿厕纸,还不知道拿过几回呢!

有人说过,两性之间的吸引来自于最初的神秘感。他都见过我小时候光腚的蠢样儿了,哪里有半毛钱神秘感啊。

我暗笑自己的自恋情绪,理所当然地把宗崎重新划回了父兄的范围,不再纠结。

确实,有什么变不变的,我还是我,是那个住在深山老林里,整天用神经兮兮的笔写些神经兮兮文字的病人。如果硬要找出我和从前的我时有何不同,那就是我如今已经十八了,又长了一岁,是上个月刚过的生日。

其实我根本不必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将那个阳光下的人拽进无尽黑暗,因为……他永远不会像我臆想的那样爱我。

我不知缘何叹了口气,唉,也好。

……

我匆匆瞥一眼宗崎,见他专心吃饭,并没有察觉我的异样。于是夹了片青笋放进嘴里,故意嚼得嘎嘣脆响。他抬头看着我笑,我便也扯起笑容问他:“部队这周休假吗?你怎么出军区给我买了这么多好吃的?”

宗崎偏要卖关子逗我:“没出军区啊,就在部队食堂托赵叔烧了几个小菜。”

“还装。刚才我说烧卖是德荣斋的,你都没否认,又这么新鲜,你肯定刚从宣城买回来。”

“瞒不住你,这些天我确实在宣城,今早坐军区送货的小卡车刚溜回来。”宗崎吃得差不多了,又去微波炉那儿转了一圈,回来时不知怎地变出了两碗冬瓜汤。他尝了口温度,一副烫到嘴的模样,于是一边嘱咐我“烫”,一边把另一碗汤递给我。

我接过汤小抿了一口,接着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这不是四月招飞嘛,也不知道新兵办那帮兔崽子会带些什么样的人回来,我就去帮他们掌掌眼。”

“不是吧,如今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请得动你们大员了!”我不知道宗崎现在的军衔,但以他的资历和他爹的位置,他在部队的情状可想而知。前途一片光明自不必说,他平时一门心思只想着飞行训练,也没谁敢拿不要紧的事来差遣他这尊大佛啊。

宗崎的汤碗刚刚还冒着热气,这一会儿功夫竟都喝完了。他把面前的汤碗和盘子垛叠起来,撑着下巴看我吃,等着我吃完后一起收拾碗筷。不知是我太敏感还是怎地,宗崎对我刚刚表现出的惊叹态度微妙,避而轻描淡写地反问:“我就不兴体验基层生活吗?”

“得,随您的意。”我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胃里有些冒酸水。

没体验过基层疾苦的人说话,向来这么招人恨!无论我在心里默念几遍“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都不顶用,照样泛酸得不行。

……

宗崎天生是当兵的料子,又托生在了军官家庭,一路走来顺风顺水。说句实话,从小到大就没在“基层”干过。

宗崎上高中时理科成绩特别好,性格开朗,为人大方,人又长得帅气。据说在学校人气很高,典型是“老师的心头肉,同学的好楷模”(我妈这么说)!那时候我还小,但是模模糊糊好像听我妈讲,“你宗哥很招姑娘喜欢的,有多少多少小姑娘当时就给他写情书呢”。

宗崎还特喜欢打篮球,各项体育运动都厉害。他身体贼好,我小时候就没见他生过病、吃过药,跟我这个自小瘦成豆芽菜的病秧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后来到我八九岁开始上小学的档子,宗崎上高二。军校飞行员专业提前招生,他轻易就被选上了。

他考上的军校当时在另外一个军区(就我们现在待的这个军区)。可巧了,他前脚刚去上学,我爹后脚就被一纸调令平级调来了该军区军部。不久宗叔叔也申请调过来,此后两家人原本该怎么黏糊的还怎么黏糊着。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我妈和我是随军的,所以我老爹一走,我们就跟着我爹举家搬迁。我那时刚办完小学入学手续,结果说走就走,学籍立马得跟着转,一来二去挺耽误时间。等到我办好一切手续,能到宣城实验小学读书时,已经是来年春天。

耽搁一学期的课倒不打紧,关键是插班生挺不招人待见的。也就半大的小屁孩儿,哪懂什么人情世故啊,不待见你,便是在明面上的疏远。

班上的孩子一起上了一学期课,早有了自己的小圈子,别人很难融入。我又是个从小被宠上天的张扬跋扈惯了的主儿,哪可能拉下面子去拿热脸贴冷屁股啊。所以我在班上跟同学们一直没有交流,做事从来独来独往。

你可能会觉得这样沉闷的学习环境不太适合一个一年级小豆丁,但说实话,我挺满意那种状态。别人虽然不亲近你,不太喜欢你,可是也没人敢招惹你啊。大家就这么相安无事,自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在学校我一个人惯了,不觉得孤单;回军区宅子照常有爸妈宠着,也被保护得很好。然而,宣城里的小日子刚走上正规,我就在学校里出事了。

Chapter 5

之前说过,我自小身体不好。我妈怀我七个月时突发产前子痫,幸好那天军区医院产科的孔主任在我家和我妈谈天儿,送我妈去医院抢救及时,不然世上就没我了。

我当时是早产儿,呼吸系统和胃肠系统都不同程度发育不全。十八年前的医疗技术比不上如今,早产儿使用的保温箱环境不算好。我虽然在军区医院得到所谓最好的治疗,但还是留下了一身毛病,从小到大吃药吊着。自从六年前住进疗养院,又加几种精神类药物,我更是真成了药罐子。

当时我这些毛病里最严重的,就数间歇性休克了。不是心脏病引起的那种休克(感谢上帝还给我留了副受得了刺激、蹦跶自如的心脏,阿门!),而是由于肠胃。我发病的症状就是,先叫唤两声肚子疼,然后突然倒地抽搐,两眼翻白。我三岁以前经常犯病,但后来就不怎么发生这种事了,所以谁都没想到我会出事。

那天是五月的第一个星期四——我们班上游泳课的日子,我像往常一样去上学。

我们小学每月开设两节游泳课,两节课是连在一起上的。

宣城地处内陆,孩子们没什么机会见水,上堂游泳课兴奋得很。一个个拎着小裤衩、小泳帽排队,脸红扑扑的。

当然,我是无法参与到这种兴奋中去的。每逢这个时候,我就带着医生亲笔批示的假条,去体育老师那儿告假,同时收获十数道来自同学们的半是同情、半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无所谓的,我不在乎。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世上有许多别人可以做的事情是我所不能做的。我不会傻乎乎地期待,因为那样只会让我失望,让我的父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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