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陈文强缩减急诊科的手术权限。
“老梁啊,是我,老向。”
“说,什么事儿。”
“那个今天的那个手术意外吧,是这样的,”向主任噼里啪啦地把患者家属的想法,一个没落地告诉给梁主任。
“哈哈,幸好我老梁没收他们家的辛苦费。”
“但是他们要比照那个麻醉意外处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是院长,我主张官了,我不需要捂盖子。谁他M的让赵家小子有接触患者的权利,谁就为前年的事儿负责。”
向主任被噎住了。
“没事儿啦?没事儿我挂了。我明天还有一例直肠癌呢。”
电话撂下,向主任悲哀地发现,扯到麻醉意外的那件事儿,就牵扯到了老院子的儿子。老院子可对自己有恩啊。
*
电话撂下,梁主任转身就把向主任的电话内容对老伴儿说了。
“老盛啊,你说这人心之恶,啊啊啊,我是真的想手术成功,真的想让让他能多活几年。他儿女的年纪都不大的。哪想到 哪想到,人家居然连手术不成功,都算计到了。”
“唉,老梁啊,你也别为这样的人 这样的事儿着恼。他儿女要出息,他需要这么算计嘛。这就是一个可怜人。”
“他可怜,你说我可怜不?我费劲巴力地给他设计手术方案……”梁主任气得直搓手。“还有那个麻醉意外,我跟你说,当初就该给赵家那小子一个责任事故的认定。你看看,现在麻烦找上来了吧。
舒院长他们都念着老院长的好,可没人念着他的恶——老李蹲大牢早逝,我们一家子下/放。陈文强是独子,不得不远走。我们遭罪怎么就没人想着呢。”
“是啊。仨闺女跟我们在农村,吃了多少苦!老大 老二这十来年,跟我们……唉!”
“哼!报应。真是报应。我倒要看看舒文臣和费保德,怎么把这事儿圆过去了。”
“你不先告诉陈文强一声?”
“不告诉。那小子跟舒文臣是一个脑袋两身子。我要是告诉他,他撂下电话就能去告诉姓舒的。哪怕夹了老李在里面,老陈也是先考虑姓舒的,然后才想着给老李报仇。”
“你也别说什么报仇不报仇的话。这都什么时代了,早没有父债子偿那一套了。唉!赵院长那人啊,哪都好,”
“他好什么好!跟向泰和一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独夫民贼。也就舒文臣那样的滑头,才能在他手里讨得好。”
“你个老倔巴头子的,你跟我厉害什么。你现在还当倔脾气是什么好事儿啊。但凡你当初要是能少倔一点儿,对老院长低低头,咱们也不用被下/放,老大老二也少吃一点儿苦,是不是?你说,我说错你了吗?”
提起女儿,那就是梁主任的软肋 七寸,才还吹胡子瞪眼睛的他,立即气焰全消。干巴巴地说:“我那时候不是年轻嘛。你看我选的这三女婿,那个不是按照你要求的,首先性格要好,然后为人要正派。”
“哼!你呀。你看小金的性格好,那个内里也是像你一样倔的。不然老向给他介绍傅院长的外甥女,换个人还不得扑上去啊。他呢?”
“他等着给你当女婿。所以就没敢应呗。”梁主任讪笑:“脾气好不等于没原则。那种逆来顺受的,你看看骨科的那个老王,就是立不起来的性子。像小金这样最好。面上柔和,心里有主张。”
“说来说去,你这不是说舒文臣的性格好吗?”
“呃?”梁主任被问住了。他沉默了一小会儿说:“老盛啊,这人的性格啊,真也没法说。你说老舒要是早几十年出生,就他那个左右逢源的滑头样,绝对跑不脱当汉奸的,是不?”
“那我可不知道,但我知道你 老李 老陈,就你们仨的脾气,肯定是要参加义勇军的。老梁,你跟我说实话,这事儿对你有影响没有?不行咱们就早早准备回县里算了。也别折腾老赵给俩闺女办调动了。”
“没影响。”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你想想这些年我有跟你说过假话吗?我下午是生气,生气的老陈居然要选择手术适应症。但我现在真不气了。那个病历在院里封存了。那个手术是老周做的麻醉,老卞管的患者,条件不够做手术,我肯定不会勉强去做。”
“那就好。你仔细点儿,我在家也能安心些。家里这几个女婿都没立起来的,全都指望着你一个人呢。”
“嗯,我明白。睡觉了,我明天还有个直肠癌的。”
“好,睡吧。”
*
夜色沉了,省院的宿舍区进入无比静谧的黑暗中。只有间隔甚远 寥寥无几的数盏路灯,影影绰绰地显示出这一片宿舍楼的庞大阴影。那几盏迢迢相望的路灯,照亮了省医院的东门,也照亮往宿舍区去的那条小马路。
那些路灯这会儿正把向主任的影子拉长,长到极限了,又顽皮地把他的影子缩短。在这长长短短的游戏里,向主任略显蹒跚的沉重脚步,孤独地在暗夜里踯躅了小一刻钟,才终于把他带到自家的单元口。
该上楼了。向主任仍然没能从王家准备咬省院一口的要求里回过神。换了王家攀附的是任何人,他老向不助一臂之力 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能给舒文臣添点不大不小的麻烦,他是乐意至极。
但是牵涉到看重自己 培养自己 提拔了自己的老院长之子,这事儿就得另算了。可那边有时沾边挂拐的亲戚,唉,也是个伤脑筋的事儿。
向主任从来没像今晚这样羡慕起那些省城的外来户,清爽——没有任何七大姑八大姨的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添乱。
可自己在急诊科坐了小半宿,竟然没想出什么可以让这家人不攀咬丁家的主意。他始终猜想不出来,上回因麻醉意外而被安排了子女工作的丁家,究竟是什么心理,居然能把事情宣扬得谁都知道。
……
三楼不高,向主任上得却很缓慢 很吃力。他好像没有上楼的力气,所以他不得不拽着栏杆往上走。
楼道里静悄悄的,随着他的脚步,感应灯亮了又熄灭,熄灭了又亮起。可他上楼的动作再慢,算上一楼的几层,41个台阶他也很快就上完了。
才掏出钥匙,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怎么去陈院长家呆到这么晚?”
“我去了趟医院。”
“又是手术去了?”
“没。别的事儿。进屋跟你说。”
向主任作为省院骨科的主任,他妻子作为工会的副主席,分房子的时候,两口子合算积分的结果,让他俩顺利地拿到了三楼。他家就住在唐书记家的对面。
“什么事儿啊?你看你这神神秘秘的。这小半夜才回来的。”
向主任把事情前前后后 仔仔细细 一点儿也没保留地对老伴儿说了。末了叹道:“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儿?赵家那小子,你说咱们要是干看着不管,对不起老院长对咱倆的关照。待要管,你说说院里哪里会给他们安排工作?而且这事儿吧,咱们俩现在也说不上话的。”
“既然你知道说不上话,你还愁什么呢。不论是老舒还是老费,院领导当中,除了陈文强那单蹦的一个,有谁没得到老院长的照应?他舒文臣是一把手,难题让他头疼去吧。”
“要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老李因为老院长吃了多少苦头?陈文强跟老李是老式的师徒如父子的关系。老李要是活着,他可能不说什么。老李这不在了,你看他会放过这事儿的。”
“他?不会吧?再说不还有舒文臣呢嘛。”
“我就怕舒文臣站在他那边。”
……
“你怕什么也没有用。算了,咱倆在院里说不上话的,就别为难自己了。咱们心意到了,剩下的就该是他们受了老院长恩泽的 有能力说上话的人去烦恼。我说你赶紧洗洗好睡觉,明天还得上班的。看你们这大夫当的!那老梁也够倒霉的,好好的就被算计了一把。”
“他活该!谁让他哪哪儿都显他能的。”
*
翌日的早会前,外科照例是忙碌的。
十一楼和十二楼的走廊里,到处是年轻大夫在各病室穿梭的身影。今天还是手术日,必须要在早会前,把自己管床的患者先查一遍。早会后,尽快把该调整的医嘱交给日班的责任护士,然后才能在九点之前去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