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妈妈这些年的精神头都用在和我吵架上了。你看看她做饭有没有比你那几个舅妈好吃?要不是怕她去食堂闹,我宁可去吃食堂。”
小杨哑口无言。他从不知道父亲心里藏了对母亲这么多的不满。
“儿咂儿,等你进了临床就知道了,各科的奖金是和业务能力 行政级别双挂钩的。给科主任的红包,能和普通主治医一样吗?不说科主任的奖金等收入可比现在高一截子,就是房子也比现在这主治医楼多一间屋子。”
“你妈继续这么作,不仅是我没法更进一步,” 杨大夫冷笑:“就是你将来也不好找对象。你说谁家姑娘受得了这样性子的婆婆?看着你妈这么闹,你妹妹能嫁出去不?我们爷俩给你妹妹预备多少嫁妆都不成,没人敢娶你妹妹啊。唉!愁人啊。”
门外传来撕扯声。杨大夫提高声音说:“我为你们兄妹俩着想,忍了这么些年,你妈要是多少能为你俩想想,她就不该再在省院出现了。”
“砰”门被推开了,女人胸口起伏,抖着手指着杨大夫说:“你,你,我不在省院你就顺心如意了,是吧?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
复又指着儿子说:“我白养你了。你这小白眼狼,生下来就该掐死你。”
然后她收回来的胳膊肘,撞到了站在她身后 拼命想拉她去另一个房间的闺女身上。
“妈,你让我哥好好和我爸说会儿话,就怎么不行了?我一会儿还得回学校,我哥也得回去。爸,妈,你俩就不能让我和哥放点儿心吗?给我俩留点儿脸吗?省院谁家的爸妈像你们这样总吵架啊。”
女孩抽抽噎噎地哭诉:“你们光顾自己吵的痛快,有没有想到我和我哥从小被人指点的难堪?你们再这么吵 再这么吵一次,我就去海南,我再也不回家了。”
“你去海南?去海南干什么?”女人不挣扎了,抓住女儿的胳膊问。
“我给你找个有钱的姑爷!管他七十岁 八十岁,省得你天天因为钱和我爸吵。”
“我那是为了自己么?我要钱干什么用,你兄妹俩不知道吗?”
“妈,你再大声喊一句,我立即就去海南。”
女人气得发抖,手指点到女儿的额头上:“小白眼狼,你和你哥都是白眼狼。我白养你们了。”
女孩转身就往门外走。女人吓得赶紧拖住女儿的胳膊,压低声音叫道:“我的小祖宗哎,我这么大声音可以了吗?”
女孩破涕而笑,嘴里嘟囔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女人不甘心地指着男人道:“我也不想跟他吵。可你俩看看他什么时候对我有好声气了?在外面但凡看着个平头正脸的,那笑得就跟二傻子似的。都不够全院丢人的。当着孩子我不稀得说你,你当你摸小护士的手我不知道啊!”
杨大夫按熄手里的烟,冷笑着说:“你俩看看,这会儿我说了一句话没?她要不没事儿找事儿地吵起来,你妈妈她是不会好好和我说一句话的!
你俩兄妹也大了,说个公道话,家里哪次吵架是我挑起来的?我一天到晚在医院里劳心劳神,回到家恨不能拽着猫尾巴上床歇歇。可你俩说这家里还有个清静休息的时候没?
唉,你们俩也大了,也都明白事儿了,就你妈这么没日没夜地吵,要是哪天我在手术台上出了医疗事故 被抓进去坐牢,是不是也很正常?那样就对了你的心了,是不?”
女人恶狠狠地点头。
“然后你儿子女儿顶着有坐牢的亲爹名头,就能有好婚事儿了?”
女人张张嘴,所有的凶狠只剩下徒有虚表的不甘心。“我儿子女儿不是你儿子女儿?你自己在手术台上不小心……”
“你俩听听,这是人话么?你妈这是在讲道理的么?就是明天仍有择期手术,她今晚仍能吵半夜。这些年我多少次为择期手术躲去值班室睡了?但我现在就没法去了。科里今年分来了一个女大学生,人家年轻,不像原来的范主任,能半夜自己回家。”
“你?你竟心疼起那新来的女大学生了。你当我没见过那个小□□,上班把嘴抹那么红,不是想勾引男人是想干嘛!妖里妖气的 不是个好玩意。明天上班我就去抓烂她那张脸。”
“行,你去吧。别说你不知道她一脚踹倒那老太太掉了几颗牙啊。我告诉你一句,她对象是军人,不是在大城市当兵的那种军人。对了,李大夫今晚夜班,你可以现在过去看看她对象,再摸摸心口你敢不敢和她动手。哼。人家打不死你。”
“你,你一颗心就偏到那些小狐狸精小□□们身上。”
“你俩听听,你妈这说的是人话吗?你们兄妹俩往后到省院工作,就看你妈在家这样撒泼,没看到她在医院和陪护在走廊干架。护理部是不是要扣你奖金?”
女人缩缩脖子,然后立即理直气壮地说:“你们烧伤病房那小三儿,怎么住院地?亏得她还有脸做手术呢。”
“她为啥住院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医院,就是杀人犯没到枪毙的时候,人公安局送过来了,我们也只管治病。”
女人不屑地撇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儿咂,闺女,不是我不想好好过,是你妈这人的想法,唉,这天下就没人能和她过到一起去。
唉!闺女,你要闹着去海南,我也不拦着你去。但你得把卫校的文凭拿到手。哪怕去海南做个护士也好。”
杨大夫黯然:“罢了,你们俩最好都去海南吧。守着你妈在省院这么作,你们这辈子也没好。”
“杨卫国。你要敢把孩子弄走,我跟你拼了。”
哗哗哗的大雨声,盖住了女人声嘶力竭的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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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态,这里+壹.
第168章
倾盆大雨里,张正杰把自行车靠墙放好,被浇的跟个水鸭子似的推开了门。
“哎呀,你怎么冒雨回来了?看淋成什么样子了。我以为你怎么也得等雨停了才能离开医院。妈才说今儿要晚点吃饭。你赶紧进来换衣服。”女人从厅里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金丝边眼镜。
“嫂子她们在吗?”张正杰站在门口问,他的脚底下瞬间就流出来一道蜿蜒的小溪。女人急忙拽了一条旧衣服撕成的抹布扔到他脚下挡水。
“吃了中饭妈就让她们回去了。怕晚上下雨,也不好等公交车。你快把湿衣服脱了,我给你煮点姜汤去。”
张正杰立即在门口就扒衣服, “你先给我拿个盆,不然弄一地水还得收拾。”
女人立即快步走进洗手间,不仅拿了一个大盆出来,还给张正杰拿了一条毛巾。
“擦擦头发上的水,别着凉了。”
“媛啊,是正杰回来了吗?”屋子里传来苍老的问话声。
“妈,是我回来了。” 张正杰提高声音,快手快脚把自己扒得只剩了一条四角短裤。
“怎么今儿回来这么早?这还不到六点呢。你不是没下班就提前走了吧?”老太太走了出来。眼睛浑浊,干净利索的短发已经呈银灰色了,但是腰板却挺得像一棵老白杨树。
“我哪能干那事儿呀,妈。”张正杰端起盆,金媛伸长胳膊拿毛巾要给他擦头。老太太出来这一问话,张正杰两口子换了手。
“是我们科才分来的那个小李,今儿个不到四点半就来接班了。不然可真要在医院等雨停了。我都快到家了,这雨下来了。到底还是没躲过去。”
“小李可真不错,这大过节的提前去接班。”金媛端着盆说话。
“年轻人,没家没口没拖累的,多干点儿不算什么。”张正杰满不在乎地擦头发。
“瞧你说的,好像人家应该似的。要我说小李那姑娘就是不错,我们科好几个人和我打听她呢。明儿个你问问她有对象没?”
“行啊。那你可睁大眼睛帮小李好好挑挑,别什么人都给搭个儿,不然以后过不好,咱们脸上也不光彩。”
张正杰三下两下把头脸的雨水一抹扯,毛巾瞬时就湿透了,然后他抬手把湿毛巾扔到盆子里。
“你快别站在门口说话了,赶紧去冲个热水澡,别感冒了。”老太太急起来。
“好好,我这就去洗澡,小媛,给我拿衣服。”张正杰下命令,但还是接过洗衣盆往洗手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