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什么,你都没说出来是什么意思。”严虹轻拍一下李敏的手臂,跟着又说:“我明白了,我会跟潘志说清楚的。其实吧,我听你这么说,倒觉得他应该跟石主任先学两年,学得差不多了,再说什么去进修的事儿。你说是不是?”
“是。我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吧,彩虹儿,石主任在医学院附院那边,也做了多年的心胸外科副主任。假如潘志去进修,带教老师就真的能比石主任强吗?想想咱俩在附院实习的时候,那些进修大夫,有时候还轮不到主治医师带教。你说是不是?”
严虹略有点儿小感动,她轻拍一下李敏的手臂说:“敏敏,你说的太对了。我回家得把这事儿跟潘志好好说说。医大附院比石主任强的教授肯定有,但是绝对没可能给进修大夫做带教老师的。”
李敏见严虹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很高兴地把话往透里说:“是啊,不仅是医大附院,就是京城和申城的任何医院,我想也应该差不多是同样的状况。那种水平的教授,人家真有那个精力,都得去带自己的研究生。”
“其实我觉得咱们省院各科的主任,比医大附院的那些教授,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的。别的科室不说了,脑外科这面的任何专科手术,陈院长都不弱的。”
“是是。我听说了陈院长在去年年会上,跟医大附院的教授们耀武扬威了。”
“那也不怪他。你没在现场不知道,别说我老师本来就是心高气傲的性格了,除了真没能耐的人,在年会那样的场合被踩,那是全省神经外科的专科大夫都在的场合,谁也没办法示弱和后退啊。何况我们去年的手术,有几个确实做得很不错,在病种上是领先医大一点儿了呢。”
“好好,你老师厉害,你也厉害。”
“那是。”李敏带着点儿小得意地翘翘下巴,换回严虹揶揄她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不够谦虚。
“我也就是在你跟前这么说了。别人我不会说这些话的。”
“嗯嗯,我知道。”
俩人说笑着就到了她们家的单元口,却见杨大夫父子站在单元口的不远处说话。严虹假装没看到俩人,李敏朝他们微微点头,然后跟严虹挽手进楼了。
*
杨大夫正在跟儿子说傍晚从石主任那儿得来的消息。
“小宇,这对你是一个好机会。”
“爸,我从来没想过以后要做烧伤大夫。傍晚的时候,梁主任跟我说了,我说考虑考虑,明天再给他答复。”
“幸好你来找我了,不然我还琢磨着怎么过去跟你说。”杨大夫从搬出家门,就回避与前妻见面,再婚后更是有什么话要与儿子和女儿说,也都是或去外科或去手术室的。
杨宇抿唇,对亲爸说出这样的话不予置评。
“那个烧伤科看着累,但是外科那个分支不累呢。”杨大夫开始给儿子分析。
杨宇插话道:“爸,我原来想去胸外科的。”
“你听我说完。”杨大夫制止儿子插话,然后接着说道:“我当初选泌尿外科专业去进修,是因为你姑爷说普外和骨科的大夫,多一个不多,少一个对省院没影响。你想想是不是这回事儿。”
杨宇点点头。
“你就是选了烧伤专科,按照陈院长现在对外科大夫们的要求,你也得把普外和骨科过关了。”
“不是7月底就得过去十一楼?”
“这个具体我也不知道。要是你能7月底过去十一楼还好呢。那个李敏要去读研,十一楼没有住院大夫,你跟着陈院长多上一些脑外的手术。咳咳,我跟你说,李敏当初就是因为基本操作过关,陈院长才带她开颅的。”
幸好陈文强没听到法,不然一定会对杨大夫的这说法报以嗤笑。就是梁主任也会对他那话嗤之以鼻的,
——只因为带李敏上台的原因是她尊敬老李,而且不是一天半天的表面功夫。他俩冷眼观察李敏,看了一个多月呢。
杨宇相信父亲的话。他呐呐道:“我按着李敏说的方法练习了半年,虽然有提高,但照她还是差了一大截。”
“手术基本操作技巧就不是一年半年能练出来的事情。你继续坚持下去,每天进步一点儿,日积月累就能大飞跃了。”
“嗯。”
“我倾向你去烧伤专业,还有一点儿就是整形外科大夫,不少都是烧伤专业出身。你想烧伤患者的后期治疗,不论是简单的为促进创面愈合的植皮手术,还是为了保证肌体功能的松解疤痕,其实都是整形外科的基础工作。”
杨宇边听边点头。
“所以,以后能发展到什么样,全靠你自己的努力。”
杨宇接受了父亲的提议。“那我明天就跟梁主任说我同意去烧伤专科。”
“这就对了。”杨大夫欣慰,然后把当初费院长劝自己的话,照搬过来劝儿子。“在医院做到缺你不可很难,但是做到有你和没有你是两回事儿,还是容易的。若是有烧伤患者,你是唯一的专科负责大夫。
没有的时候,你也别闲着。多看看脑外和胸外的患者,哪怕跟着上台拉钩呢。看多了,记下来手术要点,基本操作 基本技能过关,遇到机会你就可以冲击一下术者。”
“是。”杨宇认真答应了父亲。
“那个整形的事儿别对任何人说。等你进修回来,把烧伤削痂 植皮的关都过了的。”
“好。”
“行了,我没事儿,回去好好看书。让你妹妹别贪玩,我们科不少护士都在读大专呢。”
“嗯。”
*
李敏回到家里,见穆杰已经坐在电脑跟前工作了。她便默不做声地翻出自己的工作笔记,想想转去卫生间洗澡。都收拾妥当了,抱着工作笔记回了主卧房。
匆匆写完主要内容后,李敏便把笔记本搁到床头柜上了。穆杰推门进来,看她歪在床上出神,就问她:“敏敏,今儿怎么这么早上床了?累了?”
“嗯。”李敏摘了眼镜斜依在被子上,皱着眉头看穆杰,她想看清楚穆杰的脸,却徒劳无功。于是她叹口气说:“穆杰,你说要是有办法纠正近视眼,我该不该去试试?”
“是什么办法?”
“手术啊。那个RK手术,就是在角膜上做个米字的放射状切口,改变视网膜的曲度,使得最后的成像能落在视网膜上。前苏联在七十年代就能做这种近视眼矫正手术了。省城的邮电医院眼科有开展。我问了一下北京的同学,他们说同仁医院眼科也有做。”
“是因为我今晚说潘嘉当兵吗?”
“也不是。我跟你说过我是很小就近视的,早戴够眼镜了。”
“最近视力下降了?”
“没觉得。但绝对比去年不好。”
“是不是工作太紧张了?”
“今年已经比去年好多了。”
“那这个手术有什么风险吗?”
“失明。”
“啊?”穆杰失态,立即表示反对:“那不能做。你不是总说手术有万一嘛,那个万一的事儿,是我们把握不了的。敏敏,你想啊,你戴着眼镜是不方便,但是真要失明了,你就没法当外科大夫了。”
“我转中医按摩?”
“开玩笑。神经外科啊,那是外科食物链的顶尖存在。”穆杰学李敏说话。“中医是什么?你还盲人按摩呢。敏敏,咱们不做这手术。这手术成功了作用不大,失败了损失太大。咱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能做啊。我不给你签字。”
“这手术不用家属签字。”
穆杰趴在床上,翘着伤脚,脑袋距离李敏的脸还没有两拳远,眼睛盯着李敏说:“敏敏,有的事儿能去博,有的就不值得去博的。”
“这总比你上战场安全多了。”李敏不服气。
“这是两回事儿。”穆杰沉吟一下说:“我当时两度上战场,全是孤家寡人的情况下。我要是早十年认识你,我绝对不会递血书的。”
“那你前年还不是又回去战场了?”李敏的眼睛里含着玩味的笑意。
“前年我没得选择啊。我不回去那就是逃兵了,要上军事法庭被审判的。敏敏,”穆杰认真回答李敏的提问。他翻个身靠在被子上,与李敏挤在一起,然后把李敏揽在怀里说:“敏敏,失明和别的损伤还不同。你想想穆彧出生后,你要是看不到他长什么模样,你遗憾不?要是他那儿磕伤了 碰着了,你着急却没法帮他,你遗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