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惑并不知王川的身份,当下只是弯了弯唇角,并没有回答。反倒是沈宴神情一凝,下意识握住了孟惑的掌心。
“怎么了?”孟惑不明所以,以为沈宴有话要讲,对着他轻声道。
沈宴放下手中的杯子,笑得有些僵硬:“我突然想起有个东西要给你看,你陪我上去吧。”
孟惑自然不会拒绝沈宴的要求,对着王川颔了颔首,跟着沈宴上了二楼。
第 25 章
趁大雪还没封路,吃过饭李烈就亲自开车送孟惑回家。
二楼的书房,王川正和沈泰商讨事情,沈宴就敲门进来了。
“阿宴,有事吗?”沈泰眼神一变,很快对着沈宴笑问道。
沈宴点了点头,到底还是不太愿意开口说话。沈泰也不强求,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因着积雪,整个世界都显得安静了下来。屋子里关了窗户,只能听到桌子上温酒的炉子发出的火苗爆破声。
“喝一杯吗?”沈泰取了个干净杯子,放在了沈宴身前。
能和孙子一起在冬夜里煮酒话桑麻,沈泰是一脸的期待。
沈宴垂眼瞧着面前的小杯子,思索了片刻,轻轻颔了颔首。
沈泰十分开心,连忙亲自给他倒上了一杯。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沈宴的身体状态明显好了很多。虽依旧看起来比较单薄,可面色红润,眼底的青黛也消散了许多。
酒是存放了好多年的烈酒,入口就像是一团火窜进了胃里,短暂的难受之后就是五脏六腑都暖烘烘的舒服。
沈宴不胜酒力,一杯酒喝得急又快,几乎是立刻脸上就泛起了淡淡的红。
沈泰大笑:“酒得慢慢品,来,爷爷教你。”
壶里的酒很快就见了底,还是王川一句“饮酒得适度”,才打消了沈泰的兴致。沈泰也不扫兴,满心都是欢喜。
这是沈宽一家出了事以来,他最开心的一天。
人老了才明白钱财、名誉皆不过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到了晚年渴求的也不过是子孙满堂,天伦之乐而已。
如今只是跟着沈宴一起喝杯酒,到了冬天就万蚁蚀骨的膝盖都没了疼痛感觉。
沈泰声音哽咽,连声说了几句:“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两杯酒下肚,沈宴面色潮红,更是说不出的俊美。修长的手指捏了捏鼻梁,沈宴总算记起了此行的目的。
“王爷爷,小惑怎么了?”
王川这人没什么坏毛病,酒量差算一个。听沈宴一问,他脑子也没想,倒豆子似的将对孟惑的病情说了出来。
“王川!”沈泰阻拦不及,拿着拐杖就在桌下捅了捅王川的脚。
被沈泰一呵,王川立马酒醒了几分。可说出去的话就犹如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都收不回来。
“爷爷,王爷爷说的是真的吗?”沈宴双眼茫然,怎么也猜想不到会听到这番话,只能带着祈求的眼神去望向沈泰,希望他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告诉他只是王川喝醉了,这些都是胡话。
可沈泰只是偏过视线,轻叹了一声。
被白酒温暖的血液顷刻没了温度,沈宴被抽空力气一般瘫软在椅子上,“怎么会……”
沈泰不忍,可还是将调查出来的东西一一告诉了沈宴。只是他轻描谈写,将孟惑小时候被虐待的经历一句话揭了过去。
沈宴紧紧咬着唇,拳头半天都没有力气攥起来。
他知道孟惑绝不可能会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快乐,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医院的草坪上,孟惑浑身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哀愁。
是他的错,是他被孟惑甜美的微笑蛊惑,没有去细细察觉笑容面具下千疮百孔的心脏。
沈宴捂着胸口,第一次体会什么叫捏紧心脏的酸疼感。
下了雪,路面湿滑。李烈一路放慢了行车速度,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天色早就黑了。
“孟小姐,回去早点休息。”
“谢谢烈叔,路上慢点。”
目送黑色的车子渐行渐远,孟惑才收回视线拢了拢外套。黄色的路灯照亮了一小片雪,把整个世界点缀成了童话。
孟程程喜欢雪,每到下雪天,孟惑都能侥幸得到一份爱意。
“小惑,你看这个雪人可爱吗?”孟程程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兴致不减问着身侧不到她腰身的小女孩。
雪人白滚滚的身子,两颗黑色的扣子做眼睛,胡萝卜做的鼻子跟孟程程一样的红彤彤。
孟惑不知道怎么回答母亲,闷闷的不说话。
“你这孩子。”没有等到预料中的训斥,孟程程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道:“妈妈最喜欢雪了,雪可以掩盖世界上一切的肮脏和不幸,是最最让人幸福的存在了。”
小孟惑不懂,只知道下了雪,妈妈就不会发疯,不会打她骂她,叫她去死。
孟惑看着不远处的路灯出神,小小的雪花颤巍巍飘落,在黄色的灯光下是那么圣洁纯粹。
孟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脖子僵硬转了下身子,下巴处感受到一阵冰凉,原来是雪水浸湿了围巾。
灰色的围巾没了温度,却还带着沈宴清淡的气味。
孟惑笑了笑,睫毛上的水珠受重力作用很快滑落了下来。
冬天真是一个令人温暖的季节啊。孟惑心想着。
雪连续下了好几天,学校也没课,孟惑这段时间都宅在家里。周三的时候,孟成安也奇怪没有打电话来。
孟惑也没心思管他,正蜷着身子躺在沙发上发呆。
地上的药片散落一地,地毯上还有红色的酒渍,十分显眼。
孟惑不是傻子,相反她比一般人更敏感难缠。
就连沈宴都看出了王川的目的,孟惑又何尝看不出来。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出入医院,方泽也是利用这样的方式撬开了自己的心扉。
孟惑捂着发疼的胃部,额头上汗津津的。她不知道沈泰了解多少,也不知道沈泰会不会告诉沈宴。
孟惑从来不惧怕任何诋毁,就连孟娇说她狐狸精,不要脸,是个祸害,她都坦然的接受。
可是她现在怕了,她怕沈宴知道她的过去,她怕沈宴同情她,又或者觉得她是个怪物,再也不想亲近她。
这种感觉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孟程程死的时候。
孟惑眼睁睁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折磨她的人没了,可孟惑一点解放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心里空荡的害怕。
她跪在冰凉的地板上,瘦弱的小手紧紧拉着孟程程的手掌。她想叫她睁开眼睛,想跟她说自己今天一点也不乖,你要站起来狠狠地骂我才行,想叫她……不要抛下自己。
可孟程程不会听见,她从痛苦中解脱,徒留无尽的惧怕给了自己。
孟惑的身子在抖,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尝试给自己力量。可一个祸害,又凭什么拥有力量呢?
第 26 章
一直到下一个飘雨的日子,沈宴坐着车子来了公寓。
医院开的药吃完了,孟惑正打算今天再去开一点,她已经好几天不能够正常入眠了。胃里空荡荡的,打开冰箱,里面除了两个鸡蛋什么也没有。
孟惑一只手捂着胃,一只手撑着额头,思索着是煎个荷包蛋直接去医院,还是去了医院再随便在外面吃一点。
“叮咚——”从不曾响起的门铃今天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
孟惑皱着眉头,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过去。
“谁啊?”
“是我。”
再一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孟惑第一反应是恍惚。自上次一别,她没有主动去找沈宴,沈宴也没有联系自己。
就在她渐渐接受两人就这样,会慢慢走散的结局时,沈宴毫无征兆的来了。
“你来干什么?”孟惑摆出最严肃的表情,冷漠问道。
沈宴笑着扬起手中的饭盒,“你最爱的小笼包,还是热的。”
孟惑不为所动,生气沈宴瞧不出现在的氛围,凶道:“我不吃,我要睡觉了。”
嘴里赶着人,可孟惑的手指却紧紧抓着把手,脚步也不动弹一下。
“对不起。”沈宴的笑容渐渐收敛,垂下眼看着手中的饭盒。他努了努嘴,小声道:“如果你不想看见我的话,还请把这个收下。”
孟惑蹬了蹬脚,气呼呼走了进去,“我都说了,我不吃!”
走道的风很大,刮得门哐哐作响,惊醒了沈宴的思绪。
面对敞开的大门,沈宴难得聪明了一回,没有听从孟惑的气话离开,而是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