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彧只管笑,一边笑,一边流着血,“你不是想要我们祁氏的血吗?这次,给你个够!”
说罢,祁彧的身体突然爆裂,血如暴雨淋了那白袍一身,惨叫震耳欲聋!
“该死——!!!”
恢复了几许清明的慕祁无言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国师淋了鲜血后,如同铁淋了酸,顷刻间体无完肤……
那淋了血的国师恐怕连自身都难保,所以没有来得及对慕祁痛下杀手,便逃离了。
慕祁慢慢地从瘫坐变为端正的跪立,他跪伏于地,轻声许诺,“凤鸣国第三代陛下慕祁于今日立誓,在位之年,必将视民如子。定不负……”
定不负……
自刎以正族名的祁佑外祖……
为凤栖国自甘身居百官之末的楚河外祖、慕蔺祖父……
背负千古骂名与母后共同守护河山的父皇,为子民甘愿身赴黄泉的母后……
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祁封外祖,守护他平安无恙的祁彧舅舅……
还有,为了护他一世周全,自揽杀害永平罪名的,他此生唯一的挚爱,楚子衿……
是啊……
这局早就于百年前布下,他们皆是棋子……
棋子之间血流成河,下棋之人云淡风轻。
……
某日,玩世不恭的陛下史无前例地上了早朝。
汤温与冷寒面面相觑。
“汤爱卿,冷爱卿,快上前来。”慕祁陛下十分热络,但怎么瞧怎么像只舔着爪的狐狸。
汤温冷寒齐齐迈出一步,战战兢兢。
“陛下——”
“来,跟寡人玩个游戏——”
“这——”汤温冷寒相视一眼,四下暗暗唏嘘。
“来嘛。”
拗不过陛下,两人只好点点头。
“来,先说好了,临时反悔者付一千两黄金,输了的付对方九百两黄金。”陛下微微一笑,同时活动了一下右手腕,跃跃欲试。
汤温心疼地眉攒到一处去,“陛下啊,您身为九五之尊怎么能老盯着臣子的腰包,拐着弯儿的坑臣子钱呢!”
冷寒一脸无语,“……”这胖子撒起娇来真是没谁了。
咦~一身鸡皮疙瘩。
陛下坐在地上,一边挽起宽大的衣袖,一边道,“啊呀,还不是寡人写那个什么罪臣录花了太多钱了吗……手有点紧,身为寡人最最倚重的大臣,汤爱卿,你可不要让寡人失望啊,借我点呗。”
汤温瘪了瘪嘴,“一百两白银,不能再多了。”
老狐狸,还真是一毛不拔啊。
陛下活动了一下手腕,“都说了要玩游戏嘛,汤爱卿对自己的运气就这么没信心?我们猜拳,那个。还有冷爱卿,也一起来!”
汤温冷寒是出了名的死对头,因为府邸住在对门,曾因互相攀比不断修缮府门。今天你添一砖,明天我加一瓦。
如果非扬州本地人氏有一日于街上,看到左右两侧各有一扇富丽堂皇的府门,如同牛粪上镶了一层珠宝,镀了一层金。那一定是冷府与汤府。
汤温一听冷寒也逃不过,不由得喜上眉梢,幸灾乐祸,“呦,听说冷寒大人的手气可是差到极致啊。”
这两人的关系之差,陛下自是有所耳闻。为了把两人的钱骗过来,他故意接上汤温的话头,说道,“啊,冷爱卿的手气不如汤爱卿的好啊?那——”说着,故意摸着脖子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
他要是说冷寒手气不好,说不准冷寒就借机不玩这个游戏了。可他说的却是“不如汤爱卿”,冷寒能依?
服谁都行,服汤温?做梦!
一向寡言却毒舌的冷寒大人道,“好不好,比一比不就知道了。”
汤温拉了拉衣袖,“来啊,谁怕谁啊。”
好了,鱼不仅咬了钩,还把钩一口吞进了腹。
汤温冷寒相视俱是不屑一顾的冷笑,双目相接处擦燃争强好胜的电石火光。
正要摩拳擦掌,好好大显身手一番,却不料,那狐狸陛下的耳朵立起,尾巴摇的欢快——
“来来来,先说好啊,寡人出石头,谁不出剪刀寡人罚他十年俸禄!”
汤温:“……”
冷寒:“……”
靠,赶鸭子上架,强买强卖呀!
……
正是傍晚,天空将金鸦之卵卖给了地面,地面用箩筐收起那卵时却毛手毛脚,磕坏了那卵栖身的壳,蛋白混着蛋黄四溢洇开了一团。
丞相府中,那人被一身金黄浸染了白衣,白簪束发,去了那覆面的白纱,粘着二八胡须。
如玉手指衔着茶盏送至唇畔,浅饮一口。
未几,有一人捧着一摞奏折上前,“启禀大人,这是需要署以丞相之名的奏折。”
声如玉碎,“放着吧。”
茶盏搁下,那人面如三月桃李,正是楚问。
晚风轻摇,吹乱了她手边的一封信,署名是祁彧。
那上面,写着一位乱臣贼子的原本计划,详细而又周密。
可是,却没有付诸实际。
因为另一封信。
不知前因后果的十四岁少年恨了慕容陛下,整整十八年。
他知晓自己父亲犯下滔天罪行,却不知伯父自刎以正族名。
他明了凤栖国更名换姓凤鸣国,却不明慕容一片赤诚丹心,只当狼子野心篡权夺位。
直至,八岁的永平死在慕祁怀里那天的到来。
慕容陛下留下的信,被祁彧找到了。
十八年的错恨终于敲下落音。
于是浪子回头,千金不换。
铁骑踏破昔日国都,确实怀揣不轨之心,欲要取而代之,变换风云,改朝换代……
因为,凤鸣国起初名凤栖国,这皇室原本姓祁不姓慕。
他祁彧不甘……甚至一度迁怒于祁鸢——
千里江山,怎可拱手相让?
窃国之贼,怎可委身屈嫁?
这怒火烧灼了整整十八年。在得知祁氏一族血脉为他人利用后,因滔天怨怼助燃,理智终于发了昏,被冲破牢笼的复仇之狼一口扑杀!
为何短短一夕之间,他便能云集千军万马,且个个都是精兵良将,一声令下,直捣皇城?
因为祁彧暗中筹划了十八年,自得知祁氏血脉为他人栽赃嫁祸之后,想要夺回皇权的野心便再也压制不住了。
所以,他暗中煽动大臣上书,言慕祁有祁氏血脉,恐难胜任太子之位……
所以,为了保住慕祁性命,慕容夫妇忍痛割爱,将其太子之位革除,着他即日启程,远赴封地。
这时,祁封自告奋勇,承担下看护慕祁的责任。
一切,如此顺理成章。
本来,就差一步,这乱臣贼子就真的要篡权夺位了。
可是……慕容夫妇亲笔留下的那封信……
是那封信,救了一位浪子,让他于悬崖处勒了马。
那信上,如此书:
“祁儿啊,不要怪罪父皇母后。因为祁氏血脉,你外祖自刎,你母后不得不退位,父皇只能忍痛革除你太子之位。”
看到这里时,祁彧还满是冷笑,因为他觉得他的阿姊实在是太傻了……竟然还没有发觉……自己一族全为受冤而死……
可看到后面,祁彧的冷笑一寸一寸僵住,碎裂成齑粉。
不可能……阿姊怎么会知道的……就连他都是机缘巧合之下察觉不对,找到那国师留下的残存卷宗才知晓……不可能啊……
可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看口吻似是祁鸢之笔——
“虽然如此,可是你不要因为自己身上有祁氏血脉而感到难过。我们祁氏一族不是祸国乱民的血脉。我们是被奸人所害,为人所利用。所以,你应该为自己身上有祁氏血脉而感到骄傲。”
不……
说谎……
明明就是说谎!
若是早已知晓自己一族蒙冤受屈,怎可能毫无怨怼——
祁彧愣住了。
祁氏一族素以什么为誉?祁氏一族皆君子啊。
不,什么君子……傻子,真傻!
一族人都被屠戮殆尽了,凭什么不恨啊!
自己被迫退位交出皇权,凭什么不怨啊!
祁鸢……我的好阿姊,你凭什么不怨……凭什么不恨啊……
祁彧感觉自己如今的嘴脸是那么的丑陋,可怖至极。
是他心胸狭隘,把穿在身上的恶狗假皮穿的太久,以至于忘记了,曾经奄奄一息告诉自己要把君子好生养护的小君子……
“祁儿啊。自小你父皇是对你严厉了些,可是你不要心存怨恨。你知不知道,你父皇为了凤鸣国,甘愿背负千古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