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半天,他捂着脸,手指分开露出眼睛,闷闷吐出两个字,“秘密。”
单佳噗地一声被他逗笑,“行吧,守好你的小秘密。对了还有江医生拿药那事,你知道么?”
白散扭头望了一眼口腔科,理直气壮,“不用,要相信江医生,如果江医生需要,他自己会去问的。”
一个小小的感冒而已,他是坚决不会喝中药的,哪怕江岸拿到中药方子。
单佳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指尖摩挲着下巴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候诊室。
事情并不像单佳说得那么轻松。
白散坐在走廊尽头的等候椅上,旁边正好挨着主任室。
短短二十分钟里,他亲眼目睹五个相关的医生护士一个接一个忐忑不安地走进去,一脸备受打击,垂头丧气离开。
主任室门开着,里面的对话清清楚楚传出来。
一道严厉训戒的声音该是主任,嗓门不小,掷地有声,脾气也不太好,训起人来毫不留情,他能从医生们进来实习期间开始翻旧事,一桩桩记得一清二楚。非常厉害,和英语老师有的一拼。
白散从第一个等候椅挪到最后一个等候椅,默默听着主任训医生们,他掏出耳机戴上,播放英语阅读,音量调到最大,竭尽全力地避免再听主任训人。
偷听墙角不好。
半个小时后,白散无聊地晃荡着腿,扭头见江岸,刚结束手术,他走来步履沉稳。
明明和其他医生是相同的白大褂,也戴着口罩看不清脸,白散却能在第一眼认出江岸,像万无一失的选择题。
除此之外,其他医生白大褂口袋里装的都是商务中性笔,露出一部分笔夹,非黑即灰。
江岸胸前的口袋上的笔夹部分,却是嫩黄色的鸭嘴设计,并且垂下来一条毛茸茸的小鸭子挂坠。
是今天早上,白散借用他的签字笔,用完不想还,选了一支自己最喜欢的笔,悄咪咪装进他公文包。
“主任心情不好。”白散晃荡着腿无声提醒,仰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地瞅着他,又呆又萌,像只白白软软会咩咩叫的小羊驼。
江岸被这个想法愉悦到,心情很好地弯起唇角,抬手捏了捏垂在胸前的小黄鸭,眼眸半阖俯视白散一眼,举步进主任室。
那个眼神的意思是,等会跟你算账。
白散缩瑟一下,扭过脑袋蔫唧唧的,江先生真小气,太讨厌了。抿抿唇,他默默摘下耳机,光明正大地偷听墙角。
主任的嗓门依旧洪亮,“解决了?”
有水流响动,江岸“嗯”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您喝茶。”
“唉,也就是看见你,我心情能好些……”
本以为江岸也会像其他医生一样被训的,顺带抖出之前的糗事,白散长长叹了一口气,有点失望。
趁着江岸和主任谈话,没有注意到外面,白散快速从主任室门前闪过,准备让江岸秋后算账的计划落空。
路过口腔科,他看着单佳一个人收拾着掉在地上打碎的花盆,一边还要招呼着刚进来的病人,忽然迟疑了一下,脚下一转,进了候诊室,接过单佳手中的小铲子。
“我来收拾吧,你去叫江医生。”
单佳松口气,摘下手套递给他,留一句“忙完请你吃棉花糖”,起身出了候诊室。
一分钟不到,白散利落收拾完洒在地上的泥土,拎着碎掉的花盆去楼梯口,扔进设在洗手间的大垃圾桶。
他估计回去时,江岸也已经回来,并且进了治疗室,可以完美避开碰面。这样想着,他还是晚了两分钟回到候诊室,和单佳友好告别。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今天早上他绝对不会手欠,把自己最喜欢也是最幼稚的一支笔调换给江岸,哪怕是印着迪迦奥特曼举白旗图案的小怪兽笔都比小黄鸭要好些。
“啊?这就回去了,你不看牙吗?”单佳惊讶。
同时遵守承诺,她递给他一颗蓝莓味棉花糖。
白散点头,“江医生说我再放几天药,下周来看。”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的治疗室,凑到单佳耳边,小声问,“江医生刚才回来时,有说什么吗?表情怎么样?”
“这个……倒是向往常一样,让病人进去,”单佳到的时候,江医生已经走出来,还真没注意有什么表情,她想了想,大概是和从主任室出来的那些医生一样,被训得体无完肤,情绪低落,“只是心情有些不太好,出了这种事,哪怕没有责任,主任那张嘴也向来不饶人。”
白散有点回不过神,仿佛错过了一个香喷喷的大蛋糕,果然主任还是在他离开之后训了江岸几句么……
五分钟后,单佳整理出一沓病者资料,抬眼看到白散还没走,“你这是在等江医生?”
白散摇了摇头,等他干嘛,自己送上门,看他捏着小黄鸭兴师问罪么。
单佳有些奇怪地笑了一声,有事出去趟,暂短离开的这段工夫,他时不时往治疗室里瞅一瞅,还是太远了,只能看到江岸后背。
他左顾右盼,没有人再进来,跳下沙发,轻手轻脚地,暗戳戳挪了过去。
“可以了。”
江岸对躺在牙椅上的病人说,推开几步,他灭掉灯光,侧身把手中的镊子放在仪器台上,回过头,突然治疗室门框上出现一个小家伙,晃了一下。
小家伙趴在门框上,露着半个小脑袋,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红着脸,偷偷看他,像只小猫咪似的。
被发现瞬间,嗖地一下,缩回去。
第二次。
江岸嘱咐病人下周来换药,看眼时间,还剩一个小时下班,他慢条斯理地收拾着器械,这是被他当场抓住的第二次,平日里出门时小家伙远远躲在窗帘后、门缝后不知有多少回。
当病人离开,治疗室里剩下他一人,小家伙慢吞吞蹭了进来,好奇地看着他消毒。半晌,犹犹豫豫地,小家伙发出小小的声音。
“刚才在主任室,你们都说了什么阿?”
无非到了年底,即使上了不到半个月的班也最好做份工作总结,参加年会。
江岸低下头,第二次消毒器械,答得言简意赅,“工作上的事。”
小家伙“哦”了一声,仰起小脸,声音软软的,“你的心情还好么?”
江岸转瞬间联想到小家伙先前待在门口,目睹几名医生失落,心下了然。
“不好。”
他微微扯唇,眼皮都没抬一下,垂在口袋上的小黄鸭小幅度晃了两下。
今早上,小家伙赖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抱着抱枕滚来滚去,哼哼唧唧嘟囔着‘柯南真是又帅又聪明’的事。
他可没忘。
“……噢。”
小家伙有点失落,眨巴着眼睛一个劲儿瞅他,想到什么,忽然一抬胳膊,指向窗外。
“江先生,你快看!有、有热气球!”
过于老套了,又不是电影,小区里怎么会有人升起热气球。
江岸懒懒地掀起眼皮,侧过身,想看小家伙到底想怎么样。
突然他侧脸被碰了一下,以更加柔软的触感,带着香甜糖果味。
小家伙飞快跳起来亲了下,脸腾地红了,转身就跑。
江岸注视着窗外的小区内景,有点怔,下意识抬手碰了碰侧脸,忍不住咬牙蹦出一句脏话。
“操。”
隔两秒,他又抬手碰碰被突然亲了一下的地方,控制不住勾起唇角,叫了声单佳,扔下手里清洗到一半的器械,脱下白大褂。
出口腔科,他看见白散正呆呆地缩在等候椅上,手动扇风试图给脸颊降温。
“晚上想吃什么?”
“阿?”
白散一窒,脑袋懵懵的,目光乱瞅就是不敢看江岸,依靠本能回答。
“小熊饼干,喜之郎果冻,回头客铜锣烧,上好佳虾条,奥利奥饼干,杏仁味好吃点,奶酪威化饼干!”
江岸颔首,牵住白散的手,带他走下楼梯。
“不喜欢吃甜食了吗?要不要再加上甜甜圈,马卡龙,奶油泡芙,樱桃松饼,芝士蛋糕条,草莓玛德琳?”
白散笑弯了眼睛,歪着脑袋蹭江岸衣袖,“可以么?”
“可以。”
“其实,我还想吃心形的琥珀糖,土耳其软糖,酸奶威化糖,大白兔奶糖……”
“好。”
怂怂的白散缓慢仰起头望向江岸,目光触碰,躲闪,交织,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