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索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好在里面还有点水,漱漱口,吐在垃圾桶里,祝之行抬起手背一抹嘴,好像癔症犯了似的在房间内翻箱倒柜起来。
从桌子下最后一层锁着的抽屉里翻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祝之行又伸手进去摸打火机。这一层空荡荡的,东西很好找,小小的打火机很快便被她抓到了手里。
正要点燃,却动作一顿,祝之行想了想,走到窗前,哗地拉开窗户,已经十一月了,深夜的冷风哗哗往屋子里灌,暖气还没到时间来,不出一会儿,整个房间就变得冷飕飕的。
祝之行仿若不察,只叼着烟就着那一簇小火苗点烟,啪啪按了几下,都没点着,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冻得,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直打哆嗦。
祝之行咬紧了牙,连带着烟蒂也被她咬得扁了,终于,烟燃了。祝之行犯了瘾似的狠狠吸了一口,鼻腔里顿时被烟草味充斥,虽然吸得狠了,被刺激出了眼泪,但大脑却好似接收到了抚慰,慢慢、慢慢地不再嗡鸣,一直急跳的心脏也逐渐趋缓,只是握着烟的手仍在不自觉地发抖。
祝之行也不想开灯了,摸黑去架子上找出了藏在后面的烟灰缸,端到窗台边,往那儿一搁,抽完一根就用力按灭在烟灰缸里,烟蒂越来越多,烟盒逐渐变空,她不想思考的那些东西,不想记得的那些东西,不想提及的那些东西,都被祝之行吞云吐雾地吐在夜风里,一阵风过就随风飘逝,痕迹再无。
这是祝之行大学时学会的疗愈自己的唯一方法,每每都会见效,这回也一样。
一口烟雾消散,天边泛起了蟹青色,祝之行将最后一根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端起烟灰缸把全部被结结实实按灭的烟蒂一股脑倒在了被她吐脏的地毯上,再手脚麻利地挪开椅子,卷起地毯,轻手轻脚地走出门,把弄脏的地毯丢进了楼梯间的垃圾桶。
此时可能是早上五六点吧,四周阒静无声,祝之行拍拍手,深呼吸几下,转身回家了。
今天是周日,不用上班,昨天又回来得晚,万珑她们肯定起不来吃早饭,祝之行索性洗个手,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回屋闭眼躺一躺。
大约是精神高度紧张后有了放松,又或者是游乐园一行累了,祝之行这一挨床,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得也不踏实,梦做得很杂,一会儿是佟秦站在自己面前笑,一会儿场景一转,变成了大学的社团聚会,因为是音乐社,聚会地点理所当然地选在了KTV,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推门进来,身后还背着吉他,看见来人,梦中的祝之行真切地身形一凛,立刻在角落里坐得直挺。
躺在床上的祝之行眉头紧拧,于是梦中的祝之行也就想起来那个人是谁了,一瞬间那个人影变得清清楚楚。
他就是音乐社社长,音乐系的纪琅昀。
祝之行拼命想醒来,但好像是被魇住了,一时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背着吉他走过来,走到她面前,将吉他卸下来,往墙边一靠,对她说:“你嗓子不错的啊。”
祝之行摇了摇头。
他便“啊”了一声:“不是你吗?我记错了?看来今天面试入社的人太多搞混了……”
祝之行摇头的速度加快了许多:“没有,就是我……”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他道:“我就说嘛,我不可能记不住你。”
祝之行局促道:“那个……谢谢……谢谢你刚才的伴奏。”
祝之行今天刚入社,下午面试时,她清唱了一首民谣,正卖力地唱着,却见坐在面试席最中间的人站了起来,走过一旁,拿起一把木吉他,随便扯过一把椅子往她右手边一放,坐上去等了几秒便给祝之行弹起伴奏来。
房间里的其余几人均是笑了起来,等祝之行唱完,谁都没在意她唱得好不好,只顾调笑道:“纪社长这是钦定了?”
纪琅昀一抬头,手下扫弦:“嗯,内定了,有意见?”
“不敢有不敢有,您要黑箱操作谁敢有意见?”
说着几人就在祝之行的信息表上画了个对勾,单独放在了一旁——祝之行就这么成了今天过关音乐社入社面试的第一人。
纪琅昀放下自己的吉他后,朝旁边一抬下巴,坐在祝之行右边的一个男生就立刻挪了屁股,留出了位置。
纪琅昀紧挨着祝之行坐下,祝之行想往旁边让一让,无奈左边紧贴着墙,她无处可让。
好在纪琅昀坐下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就这么跷着二郎腿坐着,祝之行紧张得不行,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却发现纪琅昀腿挺长的,穿着黑色牛仔裤,下面是高帮匡威,鞋带系得潦草散落。
祝之行想了想,犹豫道:“你的鞋带……”
她怕他走路踩了散开的鞋带绊跤。
包厢里音乐声大,纪琅昀靠着沙发背,见她说了什么,没听清,就凑近了过来,将半张脸一下子递到了祝之行面前。
祝之行不自觉地往后一缩,鼻子里全是陌生的香水味,不刺鼻,但也谈不上好闻。
祝之行伸手指了指他的帆布鞋,声调稍微高了些:“鞋带……”
纪琅昀眉头一动,看着是“哦”了一声,知道了祝之行在说什么,祝之行便打算转过头继续看房间中央的屏幕,有人正在合唱《甜蜜蜜》,屏幕上的歌词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变色。
不料纪琅昀抬起了腿,却不是打算系鞋带,他长腿一伸,将鞋端端正正地搭在了祝之行面前的桌子上,抖了抖脚。
“帮我系一下?”
祝之行愣怔地看着他,能看到他不怀好意挑起的唇角,以及眼中看不清楚的意味。
有人注意到了,出声喊他:“纪社长,不要再欺负新人啦,来唱歌啊?要唱什么?”
纪琅昀回头瞥了一眼问话的人,无所谓地挑挑眉:“随便。”
“你说的啊?那我就随便了。”
然后就选了一首《词不达意》。
纪琅昀却一点都不怯,收回腿,从桌子上拿起话筒就唱了起来。
这是祝之行第一回觉得有唱歌那么好听的人,而且不是在网络上听的那种,他的声音就真真切切地响起在自己耳边。
因为坐得距离近,祝之行甚至能听到他唱歌间的吐息。
一曲唱罢,包厢里响起热烈的掌声,等他放下话筒看过来时,祝之行才发觉自己竟然没看屏幕哪怕一分一秒,只全神贯注地盯着坐在她旁边唱歌的那个人。
纪琅昀一挑眉:“好听?”
祝之行愣愣地点了点头。
纪琅昀一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很诱惑人:“那喝一杯?”
祝之行又点了点头,愣怔地接过了他送上来的酒杯。
纪琅昀伸着杯子过来,与她的轻轻一碰,当的一声,很清脆,祝之行好似被蛊惑一样,一仰脖,酒液顺着喉咙滑进了胃里。
突然,咚的一声——
祝之行猛地睁开了眼,呼吸急促地看着房间的天花板,眼前发晕,时不时好像还能看到那个透明的郁金香杯。
她艰难地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睡了一觉反而脑子更晕了,正想下床接一杯水喝,门外又是咚的一声。
祝之行揉着额头,打开了门,走向声音来源的客厅。
万珑正弯着腰在忙碌地翻腾着一客厅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
祝之行按了按疯狂跳动的太阳穴,稳了稳心绪,张口问道:“你做什么呢?”
万珑应声看过来:“我今天下午的飞机,先收拾一下东西,待会还要回家去拿护照。”
祝之行紧皱着眉点了点头:“你轻点,楼下再找上来了。”
万珑点头应下,手上动作放轻了许多。
祝之行眯着眼看了看她三个大大的行李箱,疑道:“要带这么多东西?”
“一个是空的,去了买点东西带回来,另一个是给万琳带的一些东西。”
祝之行反应了几秒,万珑帮朋友代购不稀奇,稀奇的是……
“你要去找万琳?”
“嗯,我先去干正经事,结束了就想转机去看看万琳,她一个人在美国孤苦伶仃的,一年也不见得能回来几次。”
嘴上是这么说,祝之行知道万珑是想姐姐了,于是笑道:“难为你还记得她了。”
万珑假装叹息:“唉,不记得能怎么样,一母双胎出来的,脐带还没剪呢孽缘就开始了……”